夕阳西斜，余晖为日料店的留言墙镀上一层暖金色。他们留下的那张便签，淹没在五彩斑斓的便利贴海洋中，平凡得不露痕迹。
而他们此时已经离开了日料店，桌上仅留下用餐的痕迹，很快就会被服务员清理掉。
林延轲漫无目的地穿行在一大片游玩摊位中，身后杭伊织默默紧跟着他，与林延轲始终保持着适当距离，既不疏远也不亲近，像一个恪守界限的影子。
林延轲思考着该如何让她高兴起来，和冯林晚不同，她对现场的任何事物都没有太多兴趣，林延轲也无法确定她喜欢哪种项目。
海盗船或者大摆锤？这种项目有些太过刺激，即使是林延轲也不能说自己能够承受得住，估摸着也不适合杭伊织这般性子。
“林延轲，”正当他犹豫时，身后的杭伊织突然拉住他的衣袖，“你走得太快了。”
林延轲转过头才发现杭伊织头上有些汗水，似乎是为了跟上他的步伐小跑着前行。二人的身高差距有点大，而林延轲在认真思考问题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抱歉。”林延轲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了杭伊织，让她擦擦脸上的汗。
杭伊织接过纸巾，并未道谢，而是有些犹豫地对林延轲问：“要不今天就这样吧？”
“不高兴？”林延轲问。杭伊织会不高兴倒也正常，毕竟来一趟结果自己的手机坏了。
“并不是，”她摇摇头，继续说，“和我约会很无聊，因为我不会像故事里的女孩一样让每一件事情变得有趣且富有意义，更无法变成他人心目中那般善解人意的样子。”
“对我来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不懂如何让你‘喜欢’我，也不懂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高兴起来。如果只是完成所谓的惩罚，不如提前去和言倾相见，至少她应该更了解你。”
杭伊织的话很认真，每一句都是她深思熟虑后才敢说出来，是她自认为不会让他人伤心的最“完美”的拒绝话术。同时也是她自己的多次解剖后，最后得出自己平庸到无药可救。
既不懂人心喜好，也没有姣好外表，和她约会只会感到无趣吧。
但林延轲只是看着她，视线聚焦在她身上仿佛有了温度一般。
他缓缓开口，带着一丝疑虑：“你讨厌我？”
“并没有，”杭伊织愣了片刻后，摇头回答，“我并没有借刚才的话来表达对你的不满，只是觉得你应该去做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
“陪着你约会不就是有意义的事情吗？”林延轲伸手用食指在杭伊织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自我反省。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随后以宣告的语气对杭伊织说：“我们是朋友，既然你不讨厌我，那么我们就还是朋友。朋友间相处不需要什么理由，如果有理由，那么就是——我们是朋友。”
“既然你觉得自己会无聊，那么就让我把你变得有趣起来，这样如何？”林延轲结束对二者友谊定义的宣告后，再度向杭伊织抛去一个问题。
杭伊织愣愣地听完他的所有发言，最后深吸一口气，问：“你想怎么做？”
“两个人各自选一个项目，不管所选项目是哪个，双方是否都喜欢，我们都要一起体验完整个流程。”
林延轲提议完，一脸坏笑地看着杭伊织：“我先选择游玩项目。”
杭伊织歪着头，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
在欢快的游乐园里，有一处任何人都不敢随意进出的地方。专有的医护手段告诫在此失去意识的人不计其数。在入口专员审查后，此处心脏病的突发率如同被雷劈中那般“高”。
它孤零零地立在游乐园最荒僻的角落，与周围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建筑是维多利亚式的破败庄园，哥特尖顶歪斜，彩窗积满污垢。
生锈的铁门像巨兽的肋骨，入口处一个咧到耳根的小丑头像，眼睛是两个不断转动的红色光圈，发出断断续续的电子音：“来……永远……留下……”
“这是……鬼屋？”杭伊织跟随林延轲来到目的地，看到阴暗的入口后有些疑惑地看向林延轲。
“对，我事先说好都不能临阵脱逃。”林延轲对她说。
“……我认为鬼屋没有什么意义，世界上没有鬼，文学影视中的鬼也只是一种对精神刺激的需求，不可解释的异常现象也迟早会被挖掘出来。更何况谁都知道鬼屋里的一切都是道具或者人为演绎的。”
分析直至最后，杭伊织向林延轲总结道：“这种地方可吓不到我，如果你想看我害怕的样子，鬼屋这种地方显然是做不到的。”
“谁知道呢？”林延轲耸了耸肩膀，继续说，“既然理论上认为人为制作的鬼屋都是假的，根本吓不到人，那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会来这游玩呢？”
杭伊织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大抵是出于从众心理、猎奇欲望，或者……某些夸大其词的宣传。”
“既然如此，不如让咱们把这个虚假且不吓人的鬼屋探索一遍，让真理普照我们的心灵。”林延轲顺着她的话继续说。
“……可以。”杭伊织没有理由拒绝，虽然林延轲对话更像是激将法，但只要林延轲说想和她一起进去，杭伊织就不会拒绝。
“那就进去，话说你应该没有什么心脏病之类的吧？”
“我还不至于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杭伊织难得向林延轲开了个玩笑。
二人走进鬼屋内来到接待处，与前台戴着如同贞子般长发的工作人员交谈后，于幽蓝的灯光下，对方领着二人来到某间房间的门口。
当他们跟随指引走进房间里时，身后的门“砰”地关上，光线瞬间被抽空，只留下微弱光影照映物体的轮廓。
杭伊织被这突然的关门声吓了一下，在失去光照后整个身体立即紧绷起来。
“害怕的话可以牵着我的手。”旁边影子开口，林延轲的声音传入耳中带有一丝慰籍。
但杭伊织不可能承认自己会对这种完全是虚假的地方产生恐惧，只能低声回答：“不用，只是刚才关门的声音太大被吓到了。”
林延轲听后并没有说话。在黑暗中，杭伊织看见旁边的身影缓缓往前移动，她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墙壁从粗糙的石砖变成冰冷粘腻的某种肉质触感，仿佛走在某种巨大生物的食道里。
直到他们走到通道尽头，触碰到门把手一样的东西后，杭伊织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并将前方的门打开。
就在她推开那扇门的瞬间，头顶猛地亮起刺眼的猩红灯光！
杭伊织看见房门的背后时，双眼呆住了。门后并非通往下一个房间的路径，而是一具森白的骷髅骨架。
它双手捧着自己的头骨，骤然亮起的猩红灯光为它披上了一层血色的外衣，在黑暗中显得无比狰狞。
杭伊织下意识想要发出尖叫，此时她已经顾不上一开始的豪言壮语了。
但下一刻，林延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轻柔至极如同流水划过心头一般。
“别害怕，牵着我的手。”他的话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杭伊织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心跳漏拍、呼吸骤紧的瞬间，冰凉的手指便已循着声音的来源，仓惶地寻找并握住了那只温暖而稳定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