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影厅的昏暗喧闹,洗手间里明亮而安静,更容易让人冷静。
言倾站在洗手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写满了犹豫。她本想用冷水扑脸,压下那份燥热,却又顾忌着脸上精致的妆容——水一碰,怕是全要花了。
也多亏了这份顾忌,让她躁动的心终于得以平复。
镜中人的面色已从潮红恢复如常。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要“攻略”林延轲,果然没那么简单。他对所有人都温和友善,却也与所有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言倾太了解他了,清楚地知道他在感情上的拘谨与保守。
“可是……你也多少体谅一下女孩子的心情啊。”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抱怨。
难道,真的只能由自己来主动引导吗?
思绪不由自主地再度飘回那个瞬间——他含住吸管,喉结滚动,杯壁冷凝的水珠顺着手臂滑落……如果当时,她直接吻上去,用唇上的嫣红印上他的唇瓣……
“天哪!”她被自己脑中奔涌的邪念吓得一激灵,几乎想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把这些旖旎念头全都撞出去。
不知从何时起,林延轲身上总散发着一种莫名的诱惑,让她总是不自觉地联想到情爱之事。想占有他,想被他拥入怀中,想在他脖颈留下咬痕,作为狩猎成功的勋章。
但他还不是成熟的果实。若心急采摘,只怕尝到的只有酸涩。
她有必要重新审视这段关系了:是迫于内心焦灼提前动手,还是继续耐心浇灌,静候瓜熟蒂落的那天真正属于自己?
再次深深吸气,她抚平心绪,转身返回影厅。
电影已播了近三分之一,她这一去,竟花了十分钟。她想起网络上说的,电影院是快速提升感情的三大圣地之一。在黑暗与恐惧中,女孩需要依靠,正是男孩展现担当的绝佳时机——牵手、依偎、乃至接吻。
她本也期待着能与林延轲靠得更近些。
然而回来后,林延轲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仿佛完全沉浸在剧情中,连瞥都未瞥她一眼,更别提交流。那杯带着她口红印的可乐,仍孤零零地立在原位,看得她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的躁动。
“更进一步做不到,牵手总可以吧?”她想起同居出门时,他们也常自然地牵手。
思索片刻,她压低声音,凑近他说:“林延轲,我有点怕。”
此时,银幕上正酝酿着恐怖场景,压抑的氛围让不少观众移开了目光。
可林延轲靠在椅背上,毫无反应。
“那个……能不能牵着我的手?这样我才有安全感……”她强忍着羞耻,再次轻声请求。
依旧没有回应。身旁的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睡着了?”她疑惑地倾身靠近,这才看见他低垂的眼睫,细微而均匀的鼾声也随之传入耳中。
“还真睡着了……”言倾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不由得失笑。这倒也正常,陪冯林晚她们跑了一整天,再精力充沛的人也该累了。
她坐回座位,轻轻叹了口气。今天的约会,似乎挺失败的。除了最初的小小捉弄得逞,他们甚至连手都没有牵上。
想到这儿,她几乎要欲哭无泪。
她当然可以趁人之危偷吻他,但这只能满足自己的私欲,无法让他真正属于她。
“空调开这么冷,会不会感冒?”她小声嘟囔着,脱下自己的灰色大衣,轻柔地披在林延轲身上。
脱下外套的瞬间,低温让她瑟缩了一下,但尚能忍受。她想着林延轲白天在室外活动,衣着单薄,而自己最近体重微增,脂肪总能御些寒。一件外套而已,她更希望他别着凉。
正当她重新坐好,准备专心看电影时——
身旁的人动了一下。
并非醒来,只是无意识地调整睡姿。他的身体顺着柔软的靠背,向她的方向倾斜过来,头轻轻枕上了她的肩膀。
言倾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重量不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温热的体温传递过来,几缕微长的黑发扫过她的脖颈,带来一阵细微而令人心悸的痒意。
刚刚平复的心跳,再次彻底失控,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让她害怕会惊醒肩上的人。
全身的感官仿佛都汇聚到了左肩,感受着他头颅的重量、呼吸的起伏,以及那令人安心的暖意。所有之前的遗憾与挫败,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被一种混杂着窃喜与紧张的情绪取代。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坐姿,让自己能更稳地支撑住他。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他的睡颜,生怕微小的动作都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亲密。
她将爆米花和可乐移到另一侧,把大衣轻轻扯过来,盖住彼此,营造出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小空间。
然后,她偷偷地、极慢地抬起右手,最终,极其轻柔地覆在了他放在腿边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微凉的温度。
电影已经不重要了。此刻,只要能牵着他的手,拥有这方小小天地,即便银幕里的杀人狂跳出来,她也觉得无所畏惧。
——
电影在片尾曲中落幕,灯光次第亮起,驱散昏暗。观众们陆续散场。
林延轲一直睡到影厅只剩他们两人。言倾这才松开手,取下大衣,轻轻将他推醒。
刚醒的林延轲还有些迷糊,看到银幕上的致谢名单,才意识到自己睡过了整场电影。
“抱歉,不小心睡着了。”他揉着太阳穴,带着歉意说。
“没关系,你今天忙了一整天嘛。”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笑意盈盈,“下次再一起看吧,就当是你欠我的。”
“当然可以。”林延轲起身点头。
二人准备离开影院。言倾还沉浸在方才微妙的氛围里,脚下不免有些飘忽。就在走下影院大门前最后几级台阶时,鞋跟不小心踩空,失去平衡的瞬间,她惊慌地叫出声:
“哎呀!”
走在前面的林延轲闻声回头,只见言倾已跌坐在地,吃痛地揉着脚踝。
“怎么了?受伤了?”他急忙折返,蹲下身担心地询问,“严重吗?需要我帮忙揉一下吗?”
“我屁股疼……”
“……别开玩笑。”
言倾尝试活动了一下脚踝,尴尬地回答:“好像……脚崴了。”
——
林延轲背着言倾,步伐沉稳地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言倾滚烫的脸颊上,却吹不散心头那份翻涌的热度。
“林延轲。”她将头靠在他坚实的右肩上,声音很轻,像梦呓。
“怎么了?”
“你以前……也这样背过我吗?”
“以前?”林延轲思索了一下,“好像是有一次。在我们还不熟的时候,我把喝得烂醉的你背回了家。”
“记不太清了,但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她的声音带着慵懒的鼻音。
“所以,下次别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了。”
“这话说得有点晚啦,”言倾低声说,“其实在那之前,我从来没喝过酒。但也多亏了那天走进酒吧,我才能认识你。”
林延轲没有回话。面对这样直白的情感流露,他总需要时间思考如何回应才不显尴尬,而思考太久,便错过了回应的最佳时机。
就当是默然接受她的感谢吧。
他这样想着。
“林延轲……”言倾又唤他。
“我在听。”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和周建宇合伙给你下套吗?”
“我不太在意这种事。”林延轲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她,“类似的事情周建宇以前没少做。虽然知道你参与时我有些意外,但作为朋友,这种玩笑在我的接受范围内。”
“我们……是朋友?”言倾笑着问,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一直都是。”林延轲的声音很平静。
他明白周建宇的意图,也大致猜得到言倾的心思。只是,他对言倾并无超越友情的想法。比起更进一步的关系,他更安于现状。他的怯懦,承担不起另一个人的人生重量的。只要不被讨厌,就很好。
“言倾,我说一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
“什么?”
“你比之前重了。”
“……等你背不动我的时候,我再减肥。”
“那你要吃得很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