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小姐，你吃慢点，可别噎着，如果可以，少吃一点，你吃进去的可都是四匡准备给我的夜宵啊。
在红披风，也就是叫作格格斯的冒险者离开后，我和四匡合伙把这只妖灵抬回了营地，实际上根本用不着四匡，即便是我都能一只手将她举起来，实在是轻盈的过分。可能是饥饿导致的，一躺下，烤鸡的气味刚刚散出来，她就“噌”的站起身，把我挤到了边上。
唉，这山衫鸡是真不好抓，外皮坚硬，鸡爪锋利非常，一只鸡，居然飞的比鸟还高，还快。如果不是四匡帮忙我们就得饿着肚子看篝火玩了。（实际上我完全是个陪衬，夜宵是我提议的，却被夜宵搞的灰头土脸。）
可累死我了，和旁人对峙真叫人紧张。躺一会吧，我挑了个能够欣赏她**的位置，她只顾着大口朵颐嘴里的鸡肉，完全没注意到我贼一样的眼光。
咳咳，能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谢谢你们。”妖灵吞咽下最后一口鸡肉，抹掉嘴角的油渍，捻起拇指，将骨头安放在篝火边上，说“如果不是你们，我不知道会被抓去哪里。”
“妖灵的去处不多，可能是黑市，也可能是某些人的宅邸。”四匡说。
“那里是不是很可怕？”她转头看向我。
你看我做什么，我也不晓得啊，不过黑市这种地方，人口贩卖倒是挺常见的。
“对你们来说，是的，你们的肺和心脏处会被砍上一个大大的口子，然后被赶进一个特制的蒸笼，像是蒸饼用的，那里头很热，使你们不得不催动体内的魔法来对抗，这时候，里面会源源不断的放出一种气体，通过伤口，涌入你们的体内将魔力消解掉，这方法以前是用来对付法师的。你们就此失去反抗的资本，带上锁链和镣铐，当成货物，成为奴隶，供人观赏，买卖。”四匡眉头紧锁，看起来很不高兴，明显他是见过这种手段的，“还有一种，是直接解剖开，把内脏和四肢用来酿酒，或者制成药剂，那样的话，会痛快一些。”
“当然，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他接着说，“我清晰记得那些妖灵的眼睛，无神，无助，那不是渴望救助的眼神，而是一只待宰杀的牲畜，看向旁观者，它不指望你能伸出援手，只是单纯的注视，就让人心如刀绞。”
四匡你可别说了，我都没法安安心心躺下了。这是在做什么，吓唬人家吗。
果然，那只妖灵周身发颤，跟听到腹黑长辈的鬼故事一样，一松手，那用来装佐料的树叶就被风送进了篝火中，她两只手扒上了肩膀，嘴巴里念叨着，“我不想，我不想成为货物，奴隶。”
“那就不要这么晚出门。”四匡严肃起来，“你的家里人会担心的，你是居住在这里的妖灵吧，最近外面这么危险，有许多心怀不轨的冒险者是专门为了你们而来。”
“我们不可能每次都正好赶上，就在我们吃饭的空隙里，可能又有许多无辜的妖灵遇害了。”
场面陷入了沉默。
“我还当，你们会责怪我，因为我的族人……”妖灵喃喃道。
“你没有主动伤人，就那几个草包的手段，换成前两天袭击村庄的妖灵，早就交代了。”四匡转头看向我，解释说，“别看格格斯那家伙多么有名气，实力相当平庸，只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获得了头衔，冒险者中最让人不齿的就是这一类人。”
头衔吗，听上去还不错。好吧，我就给自己争取一个头衔吧。多么威风啊，满足了我的中二心。
“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说？”我问。
“譬如贩卖人口，把那些灾民引到商量好的地址，原本他们是自由身，可以接受政府的救济，却因为他们成为了奴隶。”四匡说，“你来自海边，可能不清楚内陆的情况，大部分的地方行政效率相当的差，你报个案，可能几个月都不会有回应，更别提发生在偏远地带的灾难了。”
所以说冒险者支撑起了维护地区稳定的责任吗，嗯，想来也是。我托着下巴，思考时我总会这样做。权力不会消失，空缺需要别人去填补，这也是冒险者们行走的意义吧。
“真是败类。”我附和道。眼神瞟向那一大堆鸡骨架，肚子咕咕叫唤了起来。
闭嘴！我把手捂在肚脐眼上，它果然不叫了，直接在内部击打我。
篝火燃烧殆尽，只留下些许火星和漆黑的焦炭证明它的存在，四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留我和妖灵面面相觑。
我问道：“你的家人们呢，他们肯定很担心你。”
她沉默了会，这个姑娘很懂礼貌，她站起身，向我和四匡各自鞠了一躬，而后陷入沉默。
我基本猜到结果了，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刚想追问，她眼角留下泪水，泪水化作了**，刹那就淹没了这张清雅的脸蛋，她哽咽道：“祭祀婆婆让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听话，就离开了领地和村子，结果……在路上，我们碰见了一伙人类，凶神恶煞，他们的眼睛很吓人，当时这伙人类正在**分开一具妖灵的尸体，我学过一点人类的语言，大概听懂了意思，这只妖灵被打败了，他们要把他卖掉，据说里头还有更多，他们还得深入……”
“我很害怕……想着逃跑，可有一个人不这么想，他听不懂人类的话，只知道愤怒……”
紧接着，她的喉咙被口水和泪水堵塞，嘴巴里再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与四匡对视一眼，他直立起身子，拍了拍绿雏纤细的肩膀，温柔说道：“妖灵姑娘，别被悲伤遮掩了自己的智慧，静下心，不着急的，讲出来才好受些。”
“对，不着急。”我说，“现在应该才，额……一点多钟。”
但让一个亲眼见识过死亡的姑娘短时间内振作起来实在是太难了。眼见她没法脱身，我和四匡也就不再询问，到了后半夜，还是她自己回过了神。
她猛的吸了下鼻子，身上用来勾勒肌肉轮廓和遮掩**的树叶也跟着一同抽泣起来，风吹过，我能闻见空气里的幽香，那双蓝宝石似的眼睛已经染上了鲜红，爬满血丝，这才缓缓开口。
她说道：“走到半路，我们几个同伴先后发了疯，我之前只听说过这种病症，却从未见过，他们变得和那伙人类一样可怕了，手里长出了不属于他们的指甲，眼睛血红，脸色惨白惨白，全身的头发都变成了黑色，像是鬼魅一样，冲到了那伙人类边上。”
“他们的力量有了恐怖的提升，这是实话，这一伙外出的人中原本是准备让我来保护他们的，可在发疯的他们面前，我就像是个孱弱不堪的累赘，我躲在草丛里头，恐惧战胜了父母日夜教导给我的团结和热心，我一动也不敢动，等我缓过神来，那伙人类已经全死了，他们的头脑都被扒开，脸蛋被刮的一塌糊涂，根本看不清五官，只有惨叫，还回荡在森林和我的耳朵里面。”
“怪物！怪物！”
“跑，快跑啊！”
“这是我最后听到的话了……”
“他们和人类没有区别，那个被分尸的妖灵，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我，我从未接受过系统的战斗训练，一直是窝在书桌里面学习法术，所以一见到血就昏了过去。”点点火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又入流水渗进了皮肤，最后汇聚于双眼，她盯着篝火，将哭泣收拢了起来。她说，“再醒过来，我就发现三个人类围在我的身边，对我动手动脚，我的意识还没有恢复过来，完全在凭本能行动，出手……伤了他们，然后，就被一路追杀至此。再然后，就遇到了你们。”
妖灵顿了顿，低下脑袋说：“对不起，我伤害了你们的同伴，还让你们为我刀兵相向，我并不是想装死的，只是真的没有了力气，由于凉石的滋养，我们可以进入假死，没有食物和水源也能够活下去，也正是因为相信凉石，我们才招来了祸患。”
她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歉意，啊小姐，你用不着这样的，我最受不住的就是女生用这个眼神看我，这会让我心乱的。
“我说过了，他们不是我的同伴，你用不着抱歉。”四匡将无锋长剑插入泥土，那些泥巴松软异常，就好像被人活生生捏碎一样四散开来。
“可是，他们也是人类不是吗？”妖灵困惑道。
从小的教育让她对于自己的族群有着强烈的认同感，如果她是一位合格的战士，恐怕就用不着那些妖灵发疯了，她一定会让这些亵渎森林和妖灵的人类好看。所以她也很困惑四匡的态度。
而四匡则说，“冒险者应该保护弱小，对一个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战斗意志和能力的女人出手，还是三个人追捕一个，他们算什么冒险者，欺负弱小的懦夫而已。”
“即便是人类，也不会欢迎这些干非法勾当的货色。于我而言，一直以来的敌人都是那些威胁弱小的存在，而不是被贴上怪物标签，实则根本没有伤人的无辜者。”
说得对，四匡，我饱含崇拜的看向他，月光之下，他背上的无锋铁剑经过反光亮堂无比，配合上他此时浑身的浩然正气，简直是个伟光正的典型。
“谢谢你们。”她说，“妈妈说，朋友就是会在遇到困难时出手相助的人，那我们……是不是算是朋友了？”
妖灵的眼睛里浮现出入碎片似的的微光。
真不容易啊，能够走出亲人发狂的痛苦，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是。”他说
“是，我们当然是朋友。”我尽量让自己显得高兴一些，嘴角扬到了耳朵根，眼睛捏成月牙形状。“我叫南豆。”
“南豆，好奇怪的名字，你爱吃豆子吗？”她被自己的问题逗笑了，捂着嘴巴咯咯的笑着。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横眉瞪目，装作生气的模样，啊，我能怎么办，这名字是父母给的，还能乱改不成，我想了想从前那日渐臃肿的肚子，南豆也挺贴切的不是吗，就是半夜可能会饿，啊没这名字我也会饿。
“那么开心，你叫什么？”
“我叫绿雏，请多关照！嘿嘿。”
恢复的挺快吗，亏我还为你担忧，怕你受到的打击太大抑郁什么的。
她看向四匡，问，“大哥，你叫什么？”
“四匡。”
怎么样，是不是比我的还奇怪？
“嗯，脸蛋方方正正的，确实很像四面骰子。”
明明是有棱有角的……
四匡也不发怒，也没我那样的玩心，只是微微一笑，双手抱胸，靠着树，闭目养神。
那棵树微微倾斜，发出如木门般的吱呀响声。
欢笑之后并不让人留恋，反倒是欢快消解后的无所适从，才叫人心痛。啊，快乐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绿雏把玩起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这个姑娘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的父母吗？
“四匡。”我从被窝里窜出，跑到他的身边。对了，现在我没有床垫睡，考虑到绿雏身上的伤势，我曾想把被子也给她，但四匡坚决反对，理由是，你也是伤员，你的脚踝还没好。
“嗯？”
“妖灵领地是个什么样子？”
“不清楚，凉石长期封闭，外界所知甚少，我明天也打算先去本地的人类聚落里了解情况。”四匡回答说。
“还会有人类聚落吗，不是都跑了个干净？”
“年轻些的带着孩子跑了，还有许多老人居住着，他们岁数大知道的也多，问他们，或碰碰运气找张地图，都是不错的选择，总比在森林里头乱转要好。”
“那岂不是还要和那帮子冒险者见面？万一真遇见了格格斯……”我犹豫不决。
“我就再骂他一回，你听着，这种人就是这样，你要是给他好脸色看，才是助长气焰，要让他知道自己是上不来台面的货色，才能遏制这种罪恶。”四匡一本正经，我敢肯定他要是再见面肯定会这么干，就是有点不好收场，况且……
我的眼神又扑向绿雏。
“你说，是确定好还是不确定好？”我突发奇想，问道。
“肯定是确定好，不确定代表不明了，很容易吃亏。”
这一听就像是什么学院里头教授的条条框框。
“那不就好了，你看，我们现在面前就有一张地图，为啥呢还要去碰运气呢。”
“嗯？”绿雏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嘛，还是蛮可爱的啊。
“绿雏，四匡来这里有两个目的，其一是调查这里的祸乱，其二就是帮助你们凉石的妖灵，使得能够不再这些混乱中遭受太大的损失，我们准备前往森林深处的妖灵领地但我们不熟悉地形，你能带路吗？”我问。
“当然可以，你们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会带你们过去啦。”她一口答应，我就喜欢这种爽快的丫头。
“只不过……我是能带你们过去，可领地内的情况，就得让四匡的目的落空了。”她盯向四匡，眼睛里的清明渐渐消散，换回了之前的浑浊。
难不成他们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不出我所料，她的脸色黯淡下来。
“怎么了？”我拉上她的肩，妖灵的皮肤真是细腻，像是水一样光滑洁白。“如果你的家出了什么事，我深表抱歉。”
“拉人家的肩膀做什么，耍流氓不成？”她虽是这么说，却没有动作，只是把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猛的呼了口气，说，“许多人是和今天的妖灵一样的状况，村子里面，只剩下祭祀婆婆和几个长老了，剩下的大家，要么逃走，要么就……”
“好吧，抱歉。”我连忙致歉。
我转头看向四匡，说：“看来污染已经相当严重，你怎么看？”
可能，问一问当地的权威妖灵，是个好主意。
四匡睁开眼睛，扫过绿雏，问道：“你村子里死伤了多少人？那些发疯的，有下落吗？”
“数不清了。”她摇摇头说，“平时一起玩的朋友，一个晚上就失踪不见，上一秒还在说笑的孩子，都像是鬼娃娃，尖叫着离开，发出刺耳的声音，空留父母在家里哭泣，而那些平时和蔼的长辈，都好像换了个人，他们一面压制着这莫名污染的侵蚀，一面带领我们，好几个因为操劳而昏倒在了岗位上。”
“至于发疯的，长老和祭祀婆婆从来不允许我们问……”擅自讨论的，还要被处罚。她显得有些委屈。
“那就先回外围的人类聚落。”四匡说，“如果人们已经疏散完毕，我们就出发前往森林深处，如果没有，甚至还有危险的话，我们就先护送他们离开。”
“不是有那些冒险者吗？”我话刚说，四匡就用一种略带责备的眼光看着我。
“额，我不是没听进去你的话，只是我觉得，可能交给他们已经足够了。”我挠着头解释道。
“距离第一批冒险者进入已经过去三周了，死亡人数只是有增无减，足够了吗？”他问道。
“不够，那我们明天出发吧。”我说，“只不过，绿雏是个妖灵诶。”
我看向绿雏，果然，她脸上也带着犹豫，毕竟袭击人类的是妖灵，我揣测，这里和之前那个世界没什么两样，面对危险，许多人不会保持理智，这是人之常情嘛。
“你无罪，跟在我的身后，没有人会伤害你。”四匡简单的话语激起了我们二人的斗志，它昂扬起来，很快就在心里头升腾起一股新的火焰，驱散黑夜带来的冷清。
“好，我会跟着你们，而且，我还要证明，妖灵不是嗜血的怪物，我们会帮忙，面对污染，应该……”
她一下子泄了气，挤压了半天，才在四匡和我的注视下把最后一个词吐出来。
“团结，我们应该在污染面前团结。”
怎么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既视感……算了，应该是我想多了。
“我们现在就走吧！”绿雏心急，直接站了起来，气血混乱，全身的伤口一道道挣开，她坚持了几秒后，无力的倒了下去。
唔，妖灵还挺轻的，真的和树枝树叶差不多，我接住了她，端详起她全身细小的紫色血管，还有那张瓷娃娃似的脸蛋。
“你伤势还没有恢复，不能轻举妄动。”我说。
她伸出手，轻飘飘的打了下我的手，说：“占我便宜的变态。”
我说妖灵姐姐，这时候你就别开这种玩笑了。
“别说笑了，绿雏。”四匡说。
“唔。”
绿雏状态很不好，脸色发白，嘴唇上竟然附着了些许的结晶，从肉里头冒出来，这是怎么了？
嗯，看着好像是睡过去了。
“这不让人省心的丫头。”四匡无奈的扶额说道。
“她这是怎么了？”
“拥有魔法的人如果过于虚弱，就会有这样的状况，她体内的魔法应该都附着在了伤口上，早就没有可以使用的量了，可这丫头却强行催动了法术，导致了体内气息紊乱，类似于走火入魔，导致她短暂失去了意识。”
“那该怎么办？绿雏昏倒了，我们应该等她醒过来吗？”
四匡摇摇头，说：“看她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把她平放在床垫上，我这里有一些补充魔法的药剂。”
“你怎么会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