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灭,四匡将两根鹿角从它的尸身上扯下,稍稍擦拭,那黑色的表面下,透出点点的银色光斑,他走到我面前,说:“它刚才所用于困住你的魔法,应该就是从鹿角里释放出来的。”
“哦,对了,刚才,他这角上还冒火呢,看着可怕极了。”
“就是如此,所以我得把角带着,方便研究污染的情况,虽然我也不太懂什么成分,法力之类的。”
“这里不习惯入土为安吗?”好吧,这毕竟是一只鹿,我有些没话找话讲了。
“不,东西死了就是死了,与这世间再无关联。”四匡说“虽然说什么它的牺牲是为了更多人的安全这种话很虚伪,但现在看,的确是这样。”
“它可不是牺牲,它差点把我弄死诶。”我说道。
“我猜测,它应该与这几天袭击人类聚居区的野兽是同一种,对于你身上的人类气味非常敌视,样貌和叫声都很相似,通常,鹿都是很温顺的动物,即便是北方无尽翠绿里的大掌鹿王,也是和蔼亲人的。”四匡往营地走去,我在他的身后,下次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外出了,那只鹿嗜血的眼睛让我一阵后怕。
我觉得他是专门来找人类的……
一回到营地,我就扑在了被子上,把头埋了进去,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景象,我是再不想尝试第二遍了,或许试着使用魔法会好一些?
啊,这被子舒适顺滑的质感,真想知道是出自哪儿的巧手。
盯着天空发呆的绿雏注意到我,转过脸,挖苦道:“瞧你那点出息,你不是冒险者吗,还能被一只鹿吓成这样?”
“绿雏,南豆是被突然袭击的。”四匡为我辩解道,“他体能很差,还容易胡思乱想,被吓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严格说来,他根本不应该在这儿。”
大哥,你这是跟她一块变着法子挖苦我啊。
绿雏看着我不忿的脸色咯咯笑出了声。
“有那么好笑吗!”
“没有没有,不好笑,一点儿都不好笑,小豆子是素的,鹿也吃素,所以豆子怕鹿是情理之中嘛。”绿雏模仿四匡说话的模样,把一根树枝卡在身后,正襟危坐。
“好了,绿雏,你看看这个。”四匡将取下的鹿角递给绿雏,说,“你居住在森林,认得这只鹿吗。”
“认得。”绿雏看着鹿角上的斑驳银光,不假思索,便回答道,“何止认得,她是守林鹿的幼崽,以前总是和我们一块玩呢。”
“守林鹿?那是什么。”我探出脑袋,疑惑地问。
“是守卫这片林子的鹿啊,这你都不晓得,你还来什么森林?
“你……”
“好了。”四匡将我编造出来的谎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绿雏,我本以为她会稍微收敛些,结果,这丫头直接蹦到我身边,猛的拍下我的后背,调侃道:“你还是个学生呐,叫姐姐。”
“不叫。”我别过头去,一只手在背上揉搓。
“叫一个嘛,好弟弟,你叫声姐姐,回头我保护你,不然就你这脑子,可不知道会再被别人骗去哪呢。”
“不叫!死也不叫!”我倔强说道
“呵呵。”四匡看着我俩玩闹,露出欣慰的表情,看来绿雏恢复的不错。
我稍稍抬起头,看见的就是她叫人糟心的坏笑,算了,姐姐什么的还是下次再说吧。
“绿雏,别闹了,有守林鹿,肯定就有守林人,他怎么样了?”四匡问。
“守林人叔叔吗,不知道,前几个月他去过一次村子,跑去和祭祀婆婆聊了一个晚上诶,这个老不羞,一有事情就去找祭祀婆婆,哼!”绿雏不满的撅起嘴巴,说,“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带上了剑和食物,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平时被关在房子里的守林鹿被他放了出来,跑进了我们的家族领地里,而他,就再不知道下落。”
“嗯……”四匡若有所思。
“我告诉你哦。”绿雏把脸凑到我的额头上,神秘兮兮是,导致我在换气的间隙时差点和她亲上,“这个守林人,人可好了,只要我过去他就招待我吃喝,你们人类的食物真是不错,又甜又好吃。自从树祖被封印后,我们就一直被锁在村子里头,哪都去不了,是守林人带着我们出去遛弯哒,只要放上一片身上的叶子在鹿圈边上,巡逻的时候就会带上我们啦。”绿雏笑着说,看起来很开心的模样。
“不过,如果半夜偷偷溜出去被他发现了,就会被处罚,所有人类都害怕祭祀婆婆,只有他不怕,我看他拎着好几个妖灵回过村子呢,都是有名的调皮蛋。”她接着说,“他这是为了保护这些乳臭未干的孩子出意外,人确实挺好的,不过就是不太讲卫生,总是邋里邋遢的,胡子到脖子才会修剪,衣服也基本不会清洗,那间小屋子也挤死个人,还有股臭味。但是大家都很乐意在外头和他玩,听他讲故事。”
“但是最近形势紧张,守林人又不见了,未免太无聊……”绿雏嘟囔着。
你的确也不能半夜出门。我心里嘀咕着女孩子总得学会保护自己,啊,我好像没资格说这个话。
“而且,他似乎最近怪怪的,总是不和人说话,也不和孩子们玩了,甚至有时候,还有凶巴巴的,让我们回家去……抓到半夜出去的孩子,也不是偷偷摸摸送回来了,而是拎着直接甩进家里头,弄出好大的声音来。”绿雏委屈巴巴的。
“他用这种方法对付我们,我们就用孩子的方法对付他!”绿雏骄傲的昂起脑袋,一副得意的样子。
“怎么是孩子的办法?”我问。
“给他取外号,额,这个太多了,记不清,还有,去他家里头偷东西,那些什么人类吃的罐头啊,装药剂的瓶子啊,都被我们光顾过,而且,鹿这么可爱的动物,怎么能关起来的,他多可怜啊,所以啊,我们还会趁着他出门的时候,跑去关着守林鹿的小圈,给他开门,我们一打开门,小幼崽就欢快的叫唤,蹦跳着围着我们绕圈,还拿那小脑袋蹭我,它肯定被关的难受坏了,我们就牵着大守林鹿和小幼崽一起出去溜达,动物就是得散养才会开心嘛,什么池塘,瀑布,哦还有祭祀婆婆的小菜园子,我们都去过,不过,小菜园子有点难弄,幼崽总是会偷吃里面的草药,祭祀婆婆知道了,就会把我们拉过去写检讨,那东西也和你讨厌,必须交代前因后果,还有今后怎么办,我可是写了一大柜子呢。”
“发现鹿不见了,守林人不会生气吗?”我问。
“不会啊,他忙着找鹿,哪有空撒气,就是生气了,也找不到我们嘛。”绿雏叉着腰看起来对自己和小伙伴们的行动很骄傲。
“那他会不会把火撒在鹿的身上……”我无奈的说。
“啊,这我倒是没想过。”绿雏的得意烟消云散,像是被泼了一盆刺骨的冷水,整个人蔫巴下去。
“我可能知道为什么守林人最近会暴躁起来了。”
“对不起。”她嘟起嘴巴,一副可怜的模样。
“跟我说什么……”
“好了,绿雏,你的确做的不对,再怎么样也不能偷人的东西。”四匡说教道,“也不能随便进别人的家门,不能随便放走别人的宠物,他们知道了会很着急的。”
“嗯。”
诶,怎么这么乖?
可能是想到了那只鹿吧。
“我从未听过凉石森林有守林人啊,即便是当地部门要设立,妖灵也不会答应。”
“那是他自愿的。”绿雏回答说,“从我小时候起,他就在那了,每天吃的东西很少,只有月末才会出门去采购罐头什么的,我路过他的房子几次,发现他都在吃野果,或者狼吃剩下的烂肉。”
“那他哪来的东西接待你们?什么又甜又美味的食物?”我问。
“诶……”绿雏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我还真没想到过这个。”
“说来,第一回见他的时候,的确如此,他热情的招待我和哥哥一起进去吃饭,哥哥看着一桌子发霉的肉有点不知所措,结果他从那和我差不高的柜台上拿下了一罐新鲜的,切的很整齐的肉,摆在桌上,还涂上了黄色的酱,很好吃,还有沙拉,他看着我们狼吞虎咽,自己就用小刀割烂肉吃,很叫人不好意思的,但我和哥哥当时还小,没什么礼貌,一会就吃完了他送我们出去时,还一人给我们裤子里塞了一块粗糙的饼,嗯。”
妖灵还穿裤子?我瞥向了绿雏塞班岛花裙子似的下半身。咳咳,我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
“回去后,我们询问了母亲,守林人的身世,结果她闭口不言,只说见得很少,和祭祀婆婆有关系,是个严肃而体贴的人。”
嗯,让人无可奈何的长辈吗。
“好,绿雏,你带我们去找守林人吧。”四匡说,“你还记得他小屋的位置吗。”
“嗯,记得倒是记得,但是他不一定会在啊。”
“而且,为什么要找他……”
“告诉他鹿死了。”四匡说,“我们知情肯定得告诉他。”
“好吧。”
“他会不会给我糖果?”
“他会不会让我看看他的宝剑呢。“
我和绿雏对视一眼,各自抱着“你怎么有脸这么说”的表情。
“守林人既然能够在凉石森林生活这么久,和当地的妖灵有所联系是必然的。”四匡看向绿雏,“你说过,你们妖灵有用来记录家族成员行踪和查看安全的石板,这种技术人类无法复制,我问你,你们的石板里,是否有守林人的一块呢?”
绿雏回忆起来,点点头说,“有一块,当时我正在亭院里面扫地,这是祭祀婆婆给我安排的任务,我看见,祭祀婆婆很生气,拽着守林人的领子,他那件破衣服都快被扯碎了,祭祀婆婆指着一块石板说,你要是死了,进这片森林的人都别想活。”
“啊,想想那表情还真是吓人。我从未见过祭祀婆婆这样生气。虽然是气话,她一生气就说什么进森林的人都别想活……”绿雏露出害怕的样子。
确实吓人,毕竟我们也在那祭祀说的范围之内。
“我们会护送你回村子的。”四匡郑重的说,“此事要紧,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你最好还是和同伴在一块。”
绿雏摇摇头,紧咬下唇,我看着她在站起身,绕着我踱步,而后转圈。
“你别转啦,我人都要被你转晕过去了。”
她这才停下脚步,目光在我和四匡身上飘忽,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些许鲜红点缀着她淡雅的脸蛋。
“我带你们去,但是……”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们家族领地一共有两条路,妖灵可以走一条隐蔽的路进入领地,但是人类的话。
“只能走幽谷和维纳河,那地方很危险,没有守林人在的时候从没有通航。”她指着北方说,“幽谷有狼群,维纳河里头栖息着鱼蛇,都是强大的生物,我担心……”
没事,我们有四匡。
“那就走吧。”四匡看向绿雏,满是坚定。
“嗯。”绿雏点点头,转过身又是一脸不满,身子微微前倾,问,“你还要躺多久?”
随后,一把将我拉起,我踉跄站起身,此时,四匡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我问他,“这地上的被子和床垫怎么办?”
“放在这,本来也不是咱们的。”
“啊?那是谁的,睡得还蛮舒服。”
“居住在这儿的老乡给的,我帮他们收拾了东西,他们给了我这床垫子,但太软了,我睡不惯。”四匡将长剑背负在身后,说,“这里居住的人类大多没有什么自保的手段,他们最强大的武器是手里的锄头和铲子,遇到这种事情,年轻些的早就带着钱财离开了,只能留下腿脚不便的老人,他们想走,却又舍不得,每个人的眼睛里,有流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期待,他们希望这场祸能尽快结束,回到正常的生活。”
“我进来时,就遇到了这么一家人,老人躺着病床上,已经病入膏肓,所有的家人都离开了,他是最后一个还留在这里的,他为这个家付出了一辈子,可最后,只能品尝孤独的味道。”
“我帮助他收好了行李,原本,他是打算一把火烧掉,然后自己也跳进火坑的,我没有让他这样做,收走了所有能够伤害自己的东西,把半数的钱财给了他,委托给了当地的冒险者公会,送老人出去。他看着我感激涕零,又一个劲的锤自己的胸口,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