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撞上桥墩后，宝马车的整个左前柱和车门都折断了，脱离的发动机盖随之被甩到了几十米开外。车尾则犹如一只脆弱的易拉罐，被后边的出租车狠狠地一巴掌拍扁。而在撞到了宝马车后，出租车也随着惯性跃起，整个车身在空中转了半圈后撞在了桥墩上，接着又被弹了回去，车顶朝下重重地砸在了泊油路上。
车上随之燃起的大火把这幅夜幕中的惨景照得很清楚，使我的心又不由地一颤。不知道车上的人现在怎么样了？我......要不要去帮帮他们？
搭在车门的手最终缩了回来——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是什么道德高尚、乐于助人的好人，平日的善行也仅限于在公交车上给老人家让让座。再说了，这么危险的事情指不定就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还是交给那些专业的救援人员来做吧。我刚刚帮忙打了个求救电话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于是我决定先走为上。可刚刚把手握在换挡杆时，我脑海里又回想起先前等灯红绿灯时，宝马车司机对我的咆哮。紧接着就是一股难言的负罪感涌上心头——我总觉得自己刚刚在等红绿灯时打瞌睡，在某种程度上间接害了这辆无辜的宝马车......
我深深吸了口气，推开车门向前边的事故现场跑去。穿过黑白交杂的刺鼻烟雾，忍着周围滚烫的空气，我先是到了四轮朝天的出租车旁边。我蹲下身子对着车里大喊道：“嘿，你还好......啊！”
火焰之中，一道焦黑的人影静静地躺在变形的车架上，我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脚跳开。闻着空气中的肉糊味，我不禁趴在地上干呕起来，鼻涕眼泪跟着流了一地——靠，我这辈子再也不吃烤肉了！
正当我心里打起退堂鼓的时候，前边宝马车里传来的哭喊声又把我拉回了现实。
小孩子？
我连忙站起身跑到宝马车前，哭声是从那几乎被挤扁的后排座位发出来的。抓住被火焰炙烤得有些烫手的车把手，我拉了又拉，才发现变形的后车门根本打不开！看着车窗处尖锐的玻璃渣，我有些害怕，可车内孩子那凄惨的哭声又听得我心疼。我只得咬着牙趴在破碎的车窗上，忍着腹部传来的刺痛把上半身探进车中。车内一个小女孩正仰着头嚎啕大哭着，小脸上滑落的一颗颗映着火光的泪珠在黑暗的车厢中额外显眼。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小女孩坐在特制的儿童安全座椅上，因此被压扁的后座位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不怕，不怕......”
我一边安慰着一边帮小女孩解开安全带，然后跟抓小鸡仔似的从车窗把她一把拎了出来，抱着她没命地往外跑。好不容易跑到马路边把她放下时，小女孩又抓着我的裤腿哭喊道：“救救妈妈！妈妈！”
她的小脸被黑烟熏的跟狸花猫似的，估计此刻我的脸也和她没两样。因为好不容易脱险，我的双腿狼狈地打颤着：“我、我怕那车要爆炸了......”
听了我的话，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转身拔起小短腿就要往车子那边跑去，我连忙从后边拽住她的领子，欲哭无泪道：“我去，你乖乖在这呆着别捣乱行不？”
小朋友哭着点了点头，于是我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跑了回去。此时火已经蔓延到那辆宝马车的后座了，好在副驾驶室的车门没有变形。到我打开车门时，后座冒出来的火苗已经把女人披在椅背上的几缕发丝烧焦了。我费力地把昏迷的女人拖下了车，眼角的余光撇过一旁的驾驶室时，又被那骇人的场景吓了个透心凉——那位几分钟前还冲着我咆哮的男人，此刻的脖子与肩膀正呈现着一个诡异而夸张的弧度......
没时间多想，我把女人扛在肩上往外跑。但这与其说是跑，倒不如说是走。即便我主观意愿上想尽快逃离这现场，可我的双腿却跟灌了铅块似的难以挪动。或许是因为没吃饭，或许是因为紧张过度。当我把这女人放在路边的地上时，我只感觉双腿一软，整个身子便像洒水车的水似的被泼在了马路上。
周围的人群围了过来。小女孩抱着女人一直在哭，她的哭喊声盖住了身旁人群叽叽喳喳的讲话声。我也没有力气去安慰她，只觉得她的哭声像一把尖锐的刀子，一刀刀捅在我耳朵里，疼得我痛苦地闭紧了双眼。几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才到了现场。我本想起身自己开车走，但是那些医护人员和围观人群非得把我也一齐抬上了救护车。看着腹部被血液染红的白衬衫，我无奈地给林玥露打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没得我说什么，林玥露就在电话那头气呼呼道：“你人呢？不是说了晚上要回家吃饭的吗？”
“你过来帮忙开一下车吧。”我感到很疲惫，躺在担架上无力道：“车在城南大道的立交桥下边，我人在救护车上呢。”
“啊？你怎么了？”林玥露吓了一跳：“我马上去医院！你人没事吧？”
“我人好着呢。”
我人确实没啥事。就只是腹部被玻璃块划了几道小口子，涂了些碘伏捆了几圈纱布就完事了。到了医院，那些医护人员又非要拉着我拍片子。我好说歹说让他们相信并不是我出车祸，他们才肯放过我。但是我现在却有些不好意思走出医院——他们给我包扎时，没有脱去我的衣服，而是直接用剪刀剪开了，搞得我一个大男人现在跟穿着露脐装似的。
我向一旁帮我打吊水的小护士问道：“那个小朋友和她妈妈怎么样了？”
“小朋友没什么事，可能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她妈妈的话就比较麻烦了，还在昏迷呢。断了几根肋骨，内脏还出血了。”
我有些愧疚。刚才救那女人的时候，我没想太多，下手没轻没重的，可能对她造成二次创伤了......
“李余！”
我转过头，是林玥露赶到医院了。见我这副灰头土脸，腰间裹着纱布的样子，她着急地问道：“你怎么了这是？你出车祸了？”
病房门口响起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小姑娘，你男朋友没有出车祸，他是因为救人受伤的。”
我朝门口看去，是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他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留着一头干净的短寸，眼窝略微凹陷，笔挺剑眉下则是一对颇为深邃的眼睛。
他走过来握了握我的手道：“我是市刑警队队长，黄骁。小同志啊，怎么称呼？”
一起交通事故，怎么刑警都来了？我有些虚弱地闭上眼睛问道：“我叫李余，她是我朋友。我能回家吗？”
“当然了，我送你们回家吧？”他又转过头对林玥露道：“我路上也好跟你说说今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
在回家的路上，虽然腹部刺痛得厉害，我仍疲惫得呼呼大睡起来，全然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东西。不知睡了多久，林玥露摇醒了我道：“醒醒，我们到家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正枕在她的腿上，连忙直起身子。黄警官笑呵呵道：“小同志，辛苦你明天到派出所做一下笔录哈。”
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被林玥露拉出了车子。直到回到了家，坐在了沙发上，我才反应过来道：“笔录？为什么我要做笔录？”
“因为这场车祸里只剩你一个能说话。”林玥露解释道：“你救出来的两个人，一个还在昏迷，一个又是受惊的小朋友。”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她连忙问道：“你要干嘛去啊？”
“煮饭，我还没吃晚饭呢。要不点外卖？”
“我去给你下点面条吧！你受伤了，得吃得清淡点......”
我好奇道：“你还会煮面条？”
“我又不是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