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所有西岸大陆的其他神官一样不是很喜欢我这种来自极东之陆的人,但若是抛开政治上的成见,只是单纯的聊天的话,她还是很喜欢和我说话的。
但很多时候经常聊着聊着就扯到了那方面的问题上,为此我们之间没少吵过架,通常都是第一天刚吵完,第二天我们之间又能像平时一样聊天,仿佛前一天的不愉快压根不存在一样。
她唱歌十分的好听(歌词据说是一种叫古魔语的语种),有种空灵的感觉,听了让人感觉十分的放松,仿若世间一切不愉快的事物都消逝了一般。
听她说这是疗愈系的咏唱法术,这个法术可以治愈世间一切伤痛,无论是肉体上还是精神上的苦痛都可以治愈。
她当时是用着十分得意的语气和我这么说的,不过魔法这种东西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总感觉治愈世间一切伤痛这方面有些扯了,如果只是唱唱歌就能让人恢复如初的话,即使是魔法也未免太不现实了些。
能做到这种非同寻常的事情,她可能真的就是神明的化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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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你天天在这里写这些东西,到底是在写什么啊。”青绿色头发的少女再次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后。
“都说了,是你和我之间聊的那些事情。”她的这种行为我早已经习惯了。
“那也包括那些吵架的内容吗?”
“……”她问的这一句话让我差点没反应过来,“没有,我没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趣味。”我收起本子放回到背包里面,最开始那一段时间她还经常把我的本子抢过去看,而现在她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老实说我甚至有点怀念那个时候和我抢本子的时光。
“我觉得你把那些东西写上去也是不要紧的。”
“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最近没休息好产生幻听了。
“我说你把那些内容写上去也是可以的。”少女提高了音调把话重复说了一次。
“为什么?如果从布道的角度来讲的话不应该展现出你好的一面吗?”我在西陆上的各个地方都有见到过那些不遗余力在向他人布道的神官,那些神官几乎都在努力的将神明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形象。
如果让他们来这里和她谈谈话会怎么样呢?
我突然冒出了一个这样的想法,不过面前的少女似乎只是神使而已。
“如果只看到好的一面,从而忽略了坏的一面,终有一天会让两方都后悔的,不过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少女背对着我看着云雾缭绕的雪山,她的这一番话让我想起了故乡已经覆灭的群山教。
群山教的覆灭推动了整个东陆去魔法化的进程,但他们具体是怎么覆灭的,长辈们却并没有多谈,甚至是很避讳这个话题。
那时候年少无知的我就只是因为在和同族的小孩打闹的时候提及了这个教派,就被路过的家主给骂了一顿,当天晚上家主又把我叫到书房里和我谈了关于群山教的事情。
‘群山教的灭亡只是因为他们过于理想了……’时至今日我就只记得这一句话,话说她说的已经发生过一次,会不会指的就是这件事情?
“话说你知不知道群山教这个教派?”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向她问道。
“群山教?这个教派……”
“这个教派只是一群没有脑子的人聚集在一起的组织而已。”少女的声音被一个轻蔑的声音给打断了。
“是罗丝·玛丽亚姐姐,好久不见!”她朝着我背后挥了挥手,随后便一路小跑从我的身旁跑过。
我回过身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扑在那个叫罗丝·玛丽亚的人怀中了,后者正微笑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察觉到我在看着她们之后,玛丽亚抬起头微笑的对我说道。
“你是叫凰对吧?辛苦你每天都来这里陪她了,她经常和我提起你和东陆的事情呢。”
“这点事情没什么辛苦的,反正我在村子里面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话说你刚刚提到了群山教,她没和你说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在听到玛丽亚说出这句话后,我看向少女,她正悄悄的用手势不停地向我做着噤声的动作。
“没有的没有的,只是单纯的在聊天而已。”
“嗯?真的是这样吗?”玛丽亚用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我,语气中透露着对我的不信任感。
这时我又回想起少女之前对我说的那句话:‘在神明面前你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
“是真的啦,玛丽亚你就这么不信任他吗?”
“嘛算了,你说是那就是吧。”玛丽亚从她身旁离开,走到我身边对我轻声说到:“你这个东陆瀛洲国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论群山教?”
看来关于群山教的话题也不能在这里被提起,若要说在宗族内提起只是单纯的挨骂的话,在这里则是可能要被杀掉的。
玛丽亚说完后也不等我回答,就继续朝我身后走去了,当她那一头棕黄色的长发掠过我的肩膀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仿若将世间所有花香味融合在一起的香水味。
这股香味虽然好闻,但是却又让我感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眩晕感,我看到周围的景象像相互交融般的颜料一样迷幻。
在我倒在地面之前我最后听到的除了她的声音以外,就是罗丝·玛丽亚在对我们说到:“你们二位可要好好相处哦……”再之后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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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她说她呆在这里是很无聊的,但为了神明的信仰她不打算离开这里,除非有下一任神官来这里接替她的位置……
“你真的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地方吗吗?”我一边为她画像一边向她问道。
“以前有想过,但是现在不想了。”少女伸出手将一侧的刘海撩到耳朵后面,露出了一侧洁白的脖颈。
“为什么?你们不是可以在人世间……”
“我说不想就是不想,你能不能别问这么多了!”少女突然用激动的语气向我喊道。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声给吓了一跳,幸亏我没有在动笔,否则画纸上面非得多一条不和谐的线条。
“抱歉……”很明显是踩到雷了,我只能低声的道了声歉后继续着手绘画。
在太阳即将落到雪山后方的时候,我终于完成了画作,从她开始要求我为她作画那一天开始算起,到今天为止已经画了有近百幅作品了,可以说每天我到这个地方除了陪她聊天以外就是画画了。
“我画完了。”我刚说完,摆在画架上面的画纸就瞬间消失了,不用说都知道又是被她直接用法术给隔空拿走了。
“不行,我不满意。”这句话我已经听了上百次了,在最开始那一段时间我可以归咎于我本人的画技原因,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画技也在不断增长,但她的回答却一直没变过。
“……”我没有去问她是什么地方让她不满意,因为问了也不会有结果,所以我便开始默默的收拾东西。
“在你眼里我是怎么样的?”她突然这么向我问道。
“怎么样的……”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思考着,在和她相处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带给我的印象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变过,因此我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挺吵闹的,有些时候还有些蛮不讲理,给我的总体感觉就像是我那个妹妹一样。”
“这样吗,原来对于你来说我只是妹妹而已吗?”她拿着画低头喃喃道,紧接着那幅画便开始从底部开始慢慢向上燃烧。
完了,我不会又说错话了吧,正当我准备说些什么话把场面给抢救回来时,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狂风从我面前扫过,被火焰烧毁的画纸的灰烬趁着风势向我袭来,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随后我便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东西碰上了我的嘴唇。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正是少女的面庞,她似乎是察觉到我睁开了眼睛,趁我还未有所反应的时候便从我面前离开了。
“现在你对我的印象就不是妹妹了吧,别跟我说你会对你的妹妹做出这种事情。”她坐在旁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面对我说道。
我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语,现在的我还沉浸在刚刚那一下突如其来的吻当中,西陆的女生都这么开放的吗,这种行为要是放在家乡那一边,女方就基本上和荒淫这二字离不开了。
若是放在规矩森严的宗族里面,关禁闭也只是最轻的惩罚了,重则就直接逐出家门贬为庶民了,对于宗族里面的孩子来说,爱情婚姻这些都是宗族里面的长辈一手安排好的。
“喂喂,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你的嘴唇而已,有必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回味吧?”少女站起来举起手在我面前挥了挥,随后又用略带嘲讽的语调说到:“你该不会从小到大就只和你的妹妹或者母亲接触过吧?感觉这一下你比我还要害羞呢。”
“废,废话,一个女生突然跑过来做这种事,换谁都会感到不好意思吧?”我把她推到一旁,继续收拾起散落一地的绘画道具。
“哼?可我只感觉你只是有些太过于纯情才这样子的,明明是一个看起来比我大几岁的……”
“你不是神明吗?神明怎么能做这种不检点的事情?”再这样下去我感觉我就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神明?”少女蹲在我面前,将手指抵在我的嘴唇上说到:“对于罗丝·玛丽亚她们或者是西陆其他人来说,我或许是神明,但在你面前我一直当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具有各种感情的人类。
所以还请你用平等的态度来对待我吧,凰。”少女说完后露出了一副略带羞涩的微笑,我放下手中的杂物,将少女紧紧地抱在怀中许久不曾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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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千万不要被宗族里面任何一个人看到,哪怕是跟我特别要好的妹妹也不行。
要是让宗族的人知道我在外面,还是西岸大陆这里和一个会魔法的女生建立起了恋爱方面的关系的话,恐怕被贬成庶民这种结局都轮不到……
在最后三年间我和她之间几乎无话不谈,既是只能在那片湖周围活动,她也感到十分的满足,只要我在身边,她的脸上就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个叫罗丝·玛丽亚的,有些让我感到讨厌的女人(每次看到她就让我头感觉十分疼痛),和其他两位看起来也像是监护人的女性对此并没有多少意见,她们似乎并不反对我们之间的关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但最终让我们分开的不是生死,而是突然发生在西岸大陆上的魔物灾害。
在魔物灾害爆发到无法控制的地步的时候,她劝说我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在撤离的前一天,我再次也是最后一次去到那个湖,想和她做最后的告别,但她却早已不在了,仅留一片清澈如初的湖水。
就在我准备在村民的劝说下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的歌声再次传了过来,和之前相比,这次的歌声里充满了悲伤和不舍,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Nanty hymmtkrp qsyzms hta skmgmms yyunmu(愿众神和群山护佑着你)
这段话来源于古魔语的祝福祷告词的结尾,但里面的群山(qsyzms)并不是原文的一部分,而是她自己加上去的,指代的就是这里的已经消亡的群山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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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事情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子,纸终将包不住火,宗族内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知道了我这段往事,当他们把我那本藏起来的本子甩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我忍着剧痛从沾满着鲜血的衣服内侧中拿出来一幅折叠好的画纸,那上面画着的正是那个有着一头青绿色头发的少女,这是我在事情败露前,为她画的最后一幅画。
我颤抖着打开画纸,借着地牢中微弱的烛光看着上面的少女,我忍不住用手去抚摸画纸上的她,仿佛她就在我面前和以前一样,对着我说笑,闹脾气,唱那动听的歌声……
“对不起了,没能遵守和你的约定,恐怕这就是你对我降下的神罚吧?”
我将画纸叠好再次收回到衣服内侧,换了个姿势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开始平静的迎接死亡的将临。
如果她真的是神使的话,死后是不是也能见到她呢,虽说这不太可能就是了,若是能真的再见到她,我一定要好好的向她赔罪……
我感到意识正在不断的远去,这时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凰哥哥……凰哥哥……”
这是妹妹的声音,据说她在我还在西陆旅行期间就失踪了,宗族连同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死去了,这个时候听到她的声音,我人估计已经站在生死交界的地方了吧?
“来了,我的好妹妹,我来见你了……”我向着一个模糊的人影用尽全身的力量伸出了手,随后无边的黑暗吞噬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