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手术长达好几个小时,但好在在天黑之前就完成了。若天一黑,就只能借着油灯或是火烛的光来进行手术。但对克里夫来说,那对他的那双已经不太好使唤的眼睛来说是非常沉重的负担。
老医生沉默着,他同情男人的遭遇,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原谅他们的胡作非为,他们在做的这些强迫村民的事,又和那些掌权者对他们做的事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是强大欺负弱小,弱小欺负更弱小罢了。
坐以待毙并不是什么好选择,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脑袋却依然好使。他默不作声地从水桶里捞出一把小小的刀,走到女孩身边,在女孩惊讶的目光中他先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女孩本来想发出疑问,但看到他的动作立即闭上了嘴,不再做声,他示意女孩将外套脱下来,然后拆下一些线,把小刀塞进这个临时制造的夹层里。然后他帮女孩把衣服穿好,低声对女孩说:“出去之后,想办法把刀带给你纽特叔叔。”
女孩立即明白了克里夫爷爷的想法,她目光坚毅地朝老人点点头。
女孩透着衣服摸着那把硬硬的刀具,不动声色地和克里夫爷爷一起朝外面走去。
一开门就惊动了靠着墙打盹的刀疤男莱恩,他赶忙迎上来想进棚屋看看男人的情况。但是克里夫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
“那小伙子太累了,我虽然帮他处理了伤口,但还是要靠他自己,他现在睡过去了,你最好还是不要打扰他。”
莱恩从门口探头望去,看到男人胸口平稳起伏,确实睡着的时候,他才面露喜色地连连答应。
因为克里夫诊治了这帮强盗的头子,在二把手莱恩的示意下,强盗们对村民们都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对克里夫和爱莎也是别有优待,只是不能离开道尔家的房子。但强盗们却没有对小孩子太上心,就给了女孩可乘之机。
早上七点左右,天蒙蒙亮,这个时间强盗通常会换一次班,女孩借着克里夫医生的助手这一职务之便经过连续几天的观察发现了这一规律,因为克里夫爷爷被软禁在道尔家的房子里,所以只有女孩代替他进行一些工作,比如说给村民中受了轻伤的上一些药。
很幸运,今天早上换班的是那一个检查很不仔细的强盗,女孩左手插兜感受着那个硬硬的东西。
今天早上,说不定可以。
这个点人们刚刚起床,还带着几分困意,正是脑内一片模糊的时候。
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躺在道尔家中的男人情况并不好,昨天又发了高烧,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指不定这些强盗会做些什么。
女孩暗暗握了握拳,左手插兜,右手端着消炎的伤药。
门口的强盗睡眼惺忪,前几次搜身无果后,他已经明显放下了对女孩的戒心。
“小妹妹又来上药了啊?”他打了个哈欠:“快进去吧,记得快点出来。”
说着,强盗把栅栏打开一个口子。
女孩听到心脏怦怦跳动着,她越过强盗,正要往里走去。
“等一下。”
女孩可以感受到一滴汗珠从额头划过,顺着脸蛋而下,又流过她的嘴角。
心脏仿佛要从胸膛中蹦跳而出。
“你左手里拿着什么?”
强盗声音陡然一高,
“交出来!”
语气中已毫无困意。
女孩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从兜里伸出左手,然后慢慢张开。
强盗从她手心拿起那个小物什。
“这是什么?”
“是……是发卡。”
强盗端详着手里的这个图案四不像的小东西,确定没有什么危害后,随意地丢回给女孩。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只是个发卡,不过你品味有够差的。”
女孩颤颤巍巍地接住发卡,连忙往里拐去,确认强盗看不到后,她才靠着墙角舒了一口长气,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女孩感受到。
但时间紧迫,女孩迅速把手伸进衣服里,从那个临时夹层里取出那把手术用的小刀,然后紧紧握在手里。
纽特已经和几个村里的几个青壮年被绑在这里好几天了,只有每天进食和如厕的时候他们会被强盗押送着短暂地被解开绳子。除此之外,他们唯一能见到的就只有每天给他们擦伤的地方上药的女孩——因为他们自由被限制,绳子粗糙,难免会受些小伤。
但是能这样让女孩来上药,也是克里夫争取后的结果。
迷迷糊糊之间,纽特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正小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昨晚睡得并不好,被绑在柱子上,他只能靠着柱子浅面,坚硬的地面和粗糙的绳子都是影响他睡眠质量的帮凶。
他有些艰难地睁开因为这些天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小伊——”
“克里夫爷爷叫我把这个交给你。”
一样东西被放入纽特的手中。
是一个冰凉的,坚硬的金属制品。
纽特很快就明白了放在自己手中的是个什么东西。
他慌忙撒手,小刀落在了地上。
他困意都被一身冷汗惊走,慌忙地张望了一下四周,他尽量压低声音,克制着自己的惊慌和不解。
“你们要干什么?”
他难掩心中的恐惧。
“我们最好不要反抗他们,等他们大哥好了,他们自然会放了我们的——当初就是这么约定的。”
“纽特叔叔!”
女孩心中惊讶,难以想象那个血气方刚的纽特叔叔竟然这般懦弱。
“我不行的,小伊,求求你,放弃你们的想法或是找其他人吧,我不行的,我……我其实就是个懦夫!”
纽特眼里流露出恳求的神色,他那张英俊的脸被他害怕和慌张的神色腐蚀殆尽。
女孩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十分的陌生。
“不,不,”女孩连忙说道,“纽特叔叔可是拥有证明,是官方认证的骑士,拥有厉害的剑技,现在,大家都靠着叔叔呢。”
“那些都是骗人的——!”纽特神色有些接近崩溃,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惊动外面的强盗后,又压低声音说:“证明是伪造的,我说我参军杀了好几个乌泽塔骑兵也是假的,其实我很怕死,应征入伍两天后我就受不了苦,让家里花了些钱把我弄出来,在外面待着,等着战争结束后才回到村子,对外吹嘘自己的军功。”
纽特眼里流下了泪水。
“所以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我的虚荣心在作祟!”
他将头深深低下,
所以你们找错人了,我什么都做不到。
“纽特叔叔!”
女孩着急地叫着他的名字,但是纽特已经不想再理她了。
她听见强盗在门口的大声催促,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捡起刚刚落在一边的小刀,颇为强硬地让纽特握在手里,快速地说道:
“抱歉,我不知道这对纽特叔叔来说很难办。但是,无论叔叔的选择是什么,大家都不会责怪叔叔,村民们都把叔叔的努力放在眼里,记在心里,也都很喜欢叔叔。但是,纽特叔叔,还请握好这把刀,不要被发现了。”
说完,女孩也顾不了那么多,把伤药倒出一点在土地上,让它看起来有被使用过的痕迹,然后快速地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