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只有崔斯坦旁边的小光球是唯一的光源。
女孩拉住崔斯坦的衣角,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眼前顿时开阔起来。
那是一个宽阔的方形大厅,难以想象在这个破旧修道院还有这么大的空间。
地上是交错的红色的痕迹,似是用大刷子蘸取浓稠的红色颜料绘制的。
“好奇怪,这个红色的痕迹。”
女孩蹲下来,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的红色痕迹 。
“你干什么!”
“我总觉得地上这个痕迹......”
“怎么了?”
“崔斯坦,你能把你的球往上抬一点吗?”
“嘶,真麻烦 。”
虽然嘴上不愿意,但崔斯坦还是让光球浮起来。
藏于阴影中的地面也慢慢露出了真面目。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整个大厅都挤满了深红的像鲜血般刺眼的混乱线条。
女孩觉得这个图案很眼熟,
就像——
就像刚刚才看过一样!
是了,地上的这个图案是——
刚刚牛皮纸上界限被破坏后线条充满纸面的图案。
她不由得退后一步,想要把脚从这仿佛能够吃人的上移开。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她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可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啊。”
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来时,女孩已经趴倒在地上,脑袋隐隐作痛,额角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顺着脸庞的弧度流下来。
她听见崔斯坦在叫着他的名字。
可是好痛,好痛,
痛得她不能动弹,痛得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最后,她看见一双脚停在她的面前,
那个熟悉的、慈爱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主啊,请原谅你卑微下贱的奴仆吧。”
她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滴答,滴答
她好像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夜晚。
熟悉的身影被绑在木桩上,他们被雨淋得湿透,明明已经死亡,却不得如土为安。
那“滴答”声,是他们身上的雨水落在他们脚边的水洼里发出的声音。
她嘴唇颤抖着,想要去摸摸他们的脸颊,
但本已死亡的亡者却突然抬起头,五具突然将她团团围住,像是要对她进行审判。
“为什么不复仇?”
“为什么一直无所事事?”
“难道你忘了吗?”
——那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只有冰冷的雨水的血水的夜晚。
难道你忘了吗?
“我们都是为你而死?”
“为什么我们都死了你却活在世上?”
“没有的你,为什么还不来陪我们呢,呐?”
她颤抖着,
不,
她嘴里发出悲鸣,
“滚开,你们不是他们!他们不会说出这种话!”
尸体们嗤笑起来。
“孩子,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首要考虑的都是自己,大家都是恶人呢!”
“我所拥有的自私,是想你也陪着我们。”
“小伊,过来吧,我还想做你的骑士。”
“你说我们不是他们,恰恰相反,我们难道不是你心中最真实的他们吗?”
不对,呜,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人类可是自私又自利的,难道你不也是这样的吗?”
尸体们如同审判罪大恶极的恶徒般宣告道:
“你自己一个人自私地活了下来。”
“你自我安慰般想要为村子报仇。”
“你只不过是想要力量而已,却编出荒唐的理由。”
“你拥有人类的自私,却试图去美化自私。”
“你真虚伪,让我觉得恶心。”
“这不是真的,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女孩辩解道,但是尸体们冰冷的俯视却让她觉得自己的所有辩解都那么的苍白无力。
啊,啊——
在沉重的对罪者微压下,女孩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她感觉有些窒息。
双腿有些发软,她懦弱的身体仿佛下一刻就要跪下来认罪。
“不对,不对......”
她如同梦呓般重复着否定的话语,如果不这样做,她薄如蝉翼的精神立即就会崩溃掉。
她退后两步。
“呜——”
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惊慌地转过头去,直直地对上约瑟夫的脸,
一如那个夜晚一般,一如每晚的梦境一般。
她看见约瑟夫那眼眶中无神的双眼渐渐溶掉,只剩下两个黑色的窟窿,鲜血从中流出,雨水也全部变成了血水,尸体们浑身是血!
女孩惊叫一声。
“啊——!”
女孩醒了,血色的尸体的空间消失,一切恐怖的梦境都离她远去,还没等她缓过一口气。
她就惊觉得发现,
其实现实比梦境更糟糕。
混声无力,手腕湿哒哒的,是麻木的痛。
她被随意地扔在地下大厅的一个角落,手腕被割,正往外汩汩流着血。
她的旁边,是其他的修道院的孩子们,年纪都比她小,身上也被开了口子,他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女孩艰难地抬起头,远处是安吉拉姐姐,她同样保持着昏迷的状态,鲜血在地面上蜿蜒流淌着。
发生了什么?
昏迷前,她似乎被裘力斯神父打晕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神父他到底要干什么?
疑问充斥着疼痛已成麻木的脑袋的同时。
女孩视线游曳着,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
所有人的鲜血都沿着地面上的红色颜料前进,向着大厅的中间扩散,朝着大厅中心的昏迷的崔斯坦爬去。
而裘力斯神父就站在昏迷的崔斯坦旁边,口中念念有词。
大脑中敲响了警钟,但身体无力,女孩怎么也爬不起来。
红色的印痕像是永远都饱腹不了的贪婪的怪兽,无尽地蚕食着所有人的鲜血,生命随着鲜血的流逝而消逝,而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一如那个她永远也忘不了的......
女孩想起了,那个,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在一遍遍尝试无果后,在绝望中祈求着奇迹出现的自己。
奇迹最后出现了吗?
出现了!
女孩在心中回答着自己的疑问。
但那个奇迹并不是被给予的,如果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放弃了自己,她都不可能活到现在。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
奇迹从来都不是被动的被给予的,而是在绝境中永不服输的人创造的。
——她想要,再次创造奇迹!
这一次,她想要拯救他人,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她再也不想失去任何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