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表演持续了约摸十来分钟,结束之后,也到了酒馆打烊的时间。
不一会儿的功夫,酒馆里的人便稀稀拉拉起来。
酒馆老板笑着招呼着每一个顾客,然后和店里雇佣的服务员一起将桌面打扫干净后,然后站在门口笑着朝他们挥挥手,目送他们远去。
那个梳着中分的青年也熄灭了烤炉的碳火,打开一旁的水管,用清水冲洗着黝黑的铁烤架。
酒馆老板走回吧台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烟斗和一小袋烟丝,随意的坐在一张桌子前。
将烟丝轻轻抖进烟斗,划燃一根火柴,轻轻一吸一吐,灰色的烟气便从他口中吐出。
他随手一甩,晃灭火柴然后将其轻轻扔在地上。
那个吟游诗人,背着吉他的男子,则将吉他装进盒子中,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酒店老板吧台下的箱子里。
那个金发女子依旧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鸡哥,完事啦?”
老板看着正甩着手中水的青年,笑着问道。
青年不苟言笑的面容上露出丝许亲切,微微点了点头,顺手扯了扯肩上有些歪的背带。
阿瑞蒂尔则一手搀着晕乎乎的安卡拉刚,一手拖着椅子走回酒馆内。
“喝醉了就早点休息吧。”酒馆老板轻捏着手中的烟斗,呼出一口烟气,笑着说道。
“嗯,谢谢关心。”阿瑞蒂尔微笑着点点头,带着安卡拉刚朝店内走去。
她衣领上的印章在灯光下发出金色光泽,顿时将另外几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男子和金发女子对视一眼,随即男子喊道:
“那个……你……你也是勇者吗?”
“嗯?也?”阿瑞蒂尔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男子。
男子从兜里取出一个和阿瑞蒂尔身上样式一样的印章,而那个青年也是如此。
酒馆老板依旧半闭着眼睛,每当他吸气时,烟斗中都会微微一红,随后冒出一阵烟气。
“我们以前也是勇者,去讨伐过恶龙,但是失败了。”
男子有些尴尬的说。
“那你是最新召唤来的勇者?”
“我不知道。”阿瑞蒂尔摇摇头,“如果勇者不止一个的话,也许后面还有吧。”
“不过,那条恶龙被击败了,我们也算是可以过上安宁的生活了。”说完,他柔情的看着身旁的金发女子。
阿瑞蒂尔这才注意到,那个女子是尖耳朵,是精灵族。
阿瑞蒂尔搀着安卡拉刚,干脆坐了下来,打算和眼前这几人聊聊。
“呼……”安卡拉刚干脆一歪,一头栽在阿瑞蒂尔的大腿上,脸朝里抱着阿瑞蒂尔的腰,似是睡着了。
“呼……你是哪一年来的?”
“我的话……2023吧……”
“比鸡哥晚一年多。”男子看看一旁坐着的青年。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文杰,他们都叫我杰哥,鸡哥的话……”
“我自己来,徐琨。”青年微微点头。
“阿瑞蒂尔。”
“说起来,你们都是怎么来这里的呢?”阿瑞蒂尔问道。
“我家住在海边一个渔村里,家里是渔民。我爸每天在海上劳作,我妈则在夜市经营一个烧烤摊。”徐坤靠在椅背上,望着暗沉的天空。“我的烧烤技术就是和我妈学的。”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又忽的黯淡下去。
“不过我之前不懂事,总是想着去搞些有的没的,想当明星,也不好好学习,也不帮着家里干活,每天就在家里看电视,学着电视上那些人的造型跳舞,想着自己能有一天也能成为那样的明星。”
“结果呢……”他有些嘲弄的说,“我有一天因为这个事情被家骂了,就赌气一个人跑到海边坐着,对着大海喊什么‘我想去一个能成为偶像的世界!’然后一个浪头打过来,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浑身蓝色乌欧牟的家伙,然后就变成勇者了。”
“到这里之后吧……我满怀希望按照着勇者指南里的指示,一边学习魔法,一边想着实现自己的梦想。”
“噗……这我记得。”文杰笑出声来,“我记得当时我回魔法学院的时候,还听到过这个传闻,说是有一个「风一般的舞美男」,里面好多女生还要追着去看表演。”
“嘿嘿,这些都不提了……”徐琨有些不好意思的扣扣脑袋。“不过之后吧……我自然也就和书里一样,自信满满的凑齐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朝着恶龙进发,结果那条恶龙,连火都没有喷,只是用翅膀卷起的风暴就把我们打的七零八落……”
“失败时候,人心就散了……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是我们的攻击魔法……甚至连在它鳞片上留下痕迹都做不到……”
“不过好在,我捡回了一条命,之后我也想通了,这不是我这辈子能够打败的敌人,但是又不能临阵脱逃,那样有愧于我勇者的身份,所以我就在这个小镇待着了,想着尽自己的力保护这个离恶龙最近的小镇,然后我在这遇到了杰哥,镇上教堂塔尖的巨型风弩便是我和他一起建造的,当然……如果碰到恶龙的话,我觉得多半也没啥用。”
说到这里,徐琨叹口气。
“之后就是这样了。”他朝门外的烤架努努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吧。”
酒馆老板依旧吞吐着烟气。
“我就更扯一点了。”文杰腼腆的笑着。“我大学那会儿,就老想着到处旅游,梦想背着一把吉他,一根长笛,走遍天下路。月夜便以笛音相待,日出日落则以吉他自娱,大二那年,我一个人在海边看日落,那景色……”说着,陶醉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我还记得我当时激动的说了一句,‘要是这辈子能让我再看一次这样的景色,我干什么都行啊……’,结果我眼前一黑,然后一个自称乌欧牟的家伙把我拉到海边,指着夕阳问我:‘漂亮不?’我回答了个‘嗯’,然后她就说我是勇者了,快去打倒恶龙吧。”
“而这把吉他,就是我唯一的东西,总不能说,让我去给恶龙唱歌来感化它吧……”
阿瑞蒂尔听到这里,低头看看睡得正迷糊的安卡拉刚,心里悄悄想着:
“可别说,还真有可能,这条笨龙就是被我的鱼汤搞定的。”
文杰继续说着:“所以我也和鸡哥一样,按照指南上说的,学习变强,然后不出意料的失败了。当时我浑浑噩噩了好久,只有玟一直没有抛下我,一直陪在我身边,即使我是一个空有勇者名号的失败者……”说完,他看向金发女子。
“可是你唱歌真的很好听哎。”玟眨眨水灵的蓝眼睛,看着文杰。
“嗯。”文杰沧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柔情。
“说起来,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啊,很少有听说过那个家伙会召唤女孩子来哎。”文杰有些好奇的看着阿瑞蒂尔。
“额……这个嘛……”阿瑞蒂尔有些局促,手不知所措的捏着裙子。
我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一句话被变成女孩子的吧!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谁还没点秘密呢。”
“你还有什么秘密?”玟皱起眉头,语气咄咄逼人起来。
“额……没有了。”
阿瑞蒂尔捂嘴轻笑,看着眼前两人。
酒馆老板睁开眼睛,朝徐琨低声说道:“看见没,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
“喔。”徐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说起来,你也打算常住在这个镇子上吗?”
阿瑞蒂尔轻轻摇摇头:“我的家在另外的地方,而且我这次来,也是为了买一些东西,过几天就会出发。”
“去哪?”
没想过,世界这么大,走到哪算哪吧。上辈子我没那条件,现在我有了,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这片大地,感觉一定很棒。”
“真好啊……”文杰感叹道,随后看向徐琨,“你也年轻,不如也出去看看?”
“不了,还是做烧烤更适合我,也算是弥补我心里对父母的愧疚的一种方式吧。”
酒馆老板眯着眼睛,面色平静,轻轻一吹吐出一个烟圈。
烟圈在半空中慢慢扩散变大,最终隐没于黑夜中。
“过几天就走吗……”文杰喃喃道,他推开吧台的栅栏门,从装吉他的箱子拿出一个条形的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根洁白如玉的长笛。
“就以此曲,提前祝你旅途顺利吧”
他站起身,将长笛贴在嘴边,清幽的笛声在这夜空中响起。
如空谷绝响,笛声哀转悠长。
玟站在他身旁,合着笛声轻声唱着。
“愿有一颗暮色之星……照耀着你……”
笛声如水,似是对离去之人的挽留,凄哀而纯粹。
“愿在黑暗降临之时……你心依旧纯粹……”
“你在漫漫长路上孤独前行……”
“离家的路是如此遥远。”
笛声微微一顿,紧接着音调一转,似是对这必然的离别有所释怀,将心中最美好的祝愿轻声诉说,凄而不哀。
“黑暗将至,愿你找到前行的路……”
“黑暗若临,愿希望在你心中不泯……”
婉转的笛音似那阴云间若隐若现的暖阳,给无尽道路迷茫的游子带来一抹希望,又如若那将漫天清辉撒向大地,撒向那天幕下前行的旅人身上。
如女子清冷而带有泪痕的脸上,却挂着温暖的一抹笑容,默默凝视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愿那道路上的阴影,终将消逝……”
“愿你前行的旅途中,带来光明的白昼……”
“你将起身迎接朝阳……”
“希望在你心中不泯……”
笛音轻拖一个渐弱的长音。
结束时,耳边似乎依旧回响着优美的旋律。
在这个无风无月无星的夜里,万籁俱寂。
酒馆老板放下抽完烟丝的烟斗,呼出最后一缕烟气。
徐琨呆呆的盯着摇曳的灯火,不知在想什么。
阿瑞蒂尔嘴唇微抿,挂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很美的曲子……”
“是一部我很喜欢的电影里的。”文杰凝视着自己手中的笛子,然后轻轻牵起玟的手。
“时间不早了,先行告退,各位晚安。”
“我也要去睡了。”徐琨站起来伸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晚安。”
几人走上二楼,互道晚安后,便各自回房了。
酒馆老板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厅内。
轻轻敲出烟斗里的烟灰,呼的吹落上面沾着的灰尘和碎屑。
他将门板一块块的插进店门的槽中。
身影在灯光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最后消失在大厅尽头。
…………
阿瑞蒂尔将熟睡的安卡拉刚轻轻放上床,用被子小心的盖上。
安卡拉刚的睡颜恬静而柔美,阿瑞蒂尔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这张清秀的脸蛋。
想起她用手轻轻抹去自己泪痕时,阿瑞蒂尔脸上总会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
第一次有人帮自己拭去泪水。
阿瑞蒂尔凝视良久,她轻轻撩起头发,在安卡拉刚额间一吻。
“晚安。”
说完,她吹灭灯笼内的火,钻进自己的被窝,慢慢沉入梦乡。
(作者注:本篇的歌谣为指环王的《may it be》,很优美的一首曲子,笛子版本则是布拉格爱乐乐团演奏的同名歌曲,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