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那有如晨昏线的峰脊,才算是真正踏入属于这座雄峰的土地。
小溪汇聚而成的河流在深深的沟壑中奔流,本为黑灰色的岩石在水汽滋润下显露出自己最初的颜色,水流在这漆黑的乱石台阶上流淌,在空中形成白色的湍流。在那些水流平缓的地方,急流带来的白沫逐渐褪去,本应清澈透明的水面略带青蓝,随着不断变幻的流纹继续向下。
带着凉意的水雾悬浮在河面上方,不时散出几团如龙如蛇般的细缕,在风的帮助下,向上跃出这低于河岸十米的垂直河涧,随后无影无踪的消散在空气中。
河岸边的低矮灌木,尽管笼罩山峰的云雾隔绝了阳光,但是在这有些阴冷的亮度下依旧显得苍翠欲滴,细小的针状叶片间隙上凝结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阿瑞蒂尔轻轻一碰,那些珍珠般的水滴便纷纷落下,消失在黝黑的岩石那潮湿的表面。
越发接近山脚,灰绿青苔的颜色便愈发深邃,渐渐变成和黑石相差无几的暗绿色,它们拥挤在岩地上那些狰狞扭曲的缝隙和褶皱中,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石头上长苔藓还是苔藓上长石头。
这些苔藓只有薄薄一层贴覆在岩石上,轻轻用脚一碰一划,便像墙皮一样无力的脱落下来,歪扭的躺在地上。
山脚下,河流的尽头,无数纤细的小河和溪流汇聚于此,从那如屋檐般陡峭却戛然而止的巨大山岩上飘洒而下,它们有的在空中洒出一道不断飘洒出白雾的线条,有的沿着被仿佛被斩开般的扭曲山岩,在斜面上画出一条条不断分裂的银色轨迹。
最终,这些溪水都汇聚在山岩下方一处山谷中,沿着一道沟壑缓缓向山下流淌。
这道沟壑不断的沉入地面,直到变成最开始阿瑞蒂尔见到的那样:河水在高出河床近十米的漆黑岩体上奔流,越过脊线,穿过荒滩直到汇入大湖。
山谷中的巨石岩壁上,条状块状的凸起鳞次栉比,喜阴湿的苔藓生长在它们最接近飞瀑水雾的地方,以一种铜绿般的颜色如网罩一般盖在这些在水流侵蚀下,已经不那么锋利刺骨的岩壁上。
许多说不出种类的白色飞鸟在这山谷中飞翔,展开翅膀在风中滑翔着,另一些则站在岩壁上那些可以落脚的地方,如繁星般点缀在这片暗绿与漆黑交融的山谷中。
水雾凝动,鸟鸣彻涧。
如人间仙境一般。
而在这山谷之上,就是那陡峭崎岖,被云雾环绕的雄伟山峰。
“哎呀呀呀呀呀呀呀,瞧瞧这山谷,这水,哎呀呀呀呀呀呀呀。”阿福站在阿瑞蒂尔肩上,翅膀微微开合,很是激动的念叨着。
不过它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一个劲的“哎呀呀呀呀”。
随后它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扇翅膀飞向山谷,在空中撒起欢来。
阿瑞蒂尔轻轻摩挲着略感寒意的手掌,呼出一口热气,然后抬头望向隐没在云雾中的山。
“冷吗?”安卡拉刚看着阿瑞蒂尔的动作,将她的手轻轻握在自己手心里。
“现在不冷了。”阿瑞蒂尔微微一笑。
“现在……换我牵你了哦……”
安卡拉刚顿了顿,脸上带着有些难为情神色,吞吞吐吐的说:
“我……我可不想看到你不小心摔下山去,那样的话……笨蛋勇者。”
阿瑞蒂尔默默的看着安卡拉刚,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神色,眼神也愈发柔和起来。
安卡拉刚的手温暖而有力,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听你的咯,小安~~”阿瑞蒂尔说完,吹出一声口哨,阿福黑色的身影滑翔着飞来,稳稳落在阿瑞蒂尔肩上。
“我们走吧,小安。”
两人从山谷边的一处相对平缓的区域,沿着山岩断裂后留下的裂缝一点点朝山谷顶端走去。
仅有一人宽的狭窄缝隙倾斜而湿滑,不过好在安卡拉刚紧紧拽着阿瑞蒂尔,总能拉着她一点点艰难的向前推进。
在经过最后一段截面平整,常人即使是手脚并用也难以行走的湿滑岩面时,安卡拉刚每一步都会重重跺在上面,然后用脚轻轻向悬崖的方向一犁,在坚硬鳞甲幻化的靴子和巨力的作用下,脚下的岩石化为细片和碎块,洋洋洒洒的抛洒进空中,最后消失在悬崖下。
阿瑞蒂尔则踩着安卡拉刚留下的脚印,紧紧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的往上走着。
最轻松的便是早早就飞到裂缝尽头的阿福,它站在一块和自己浑然一色的巨石上,静静等待着还在攀爬的两人。
钻过一个狭小石洞后,阿瑞蒂尔和安卡拉刚终于到达山谷上方,向下望去,就好似有人用锤子硬生生从山体上敲出来的一般。
黑石纵横,断壑如锋。
“好难走的路啊……”
阿瑞蒂尔靠在一块巨石边,一边平缓着呼吸一边说着。
“我以前都是用飞的。”安卡拉刚站在阿瑞蒂尔身边,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
阿福从巨石顶端轻轻一跃,落在她肩上。
阿瑞蒂尔看看肩上的阿福,又看看安卡拉刚。
唉,都是能飞的家伙……
“还需要休息一会儿吗?”安卡拉刚关切的问。
“不用。”阿瑞蒂尔直起身,手指微动,轻轻捏着安卡拉刚的手掌。
“沿着那边走,可以到我以前住的洞穴,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在那里过夜。”
阿瑞蒂尔顺着安卡拉刚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条沿着山体不断升高的山脊,只在云雾之下露出一小部分。
此时已经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白色掺杂在这纯黑的岩原上,越接近云雾下方,这些白色便越密集起来,渐渐连成一片。
是雪。
阿瑞蒂尔从背囊里取出一件厚实御寒同时又便于活动的外衣裹在身上。
她轻轻呼出的一口气,热气顿时在空中化成白雾飞散。
孤峰以外的土地仍然沉浸在温暖阳光之中,林间升腾的雾气也被染成淡金色,如海一般涌动。
而铅灰色的低沉云雾,则一直笼罩在孤峰之上,迟迟不肯揭开这神秘的面纱。
阿瑞蒂尔取下水壶,无言的轻饮几口,然后牵起安卡拉刚的手。
安卡拉刚谨慎的前进着,为自己身后的阿瑞蒂尔踏出一条平整的路。
阿福则从阿瑞蒂尔肩上跳到地上,一跃一跃的跟着她们身后。
毕竟飞起来后,刮的风实在是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