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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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
一场“奇迹”已然尾声。
真与假。
光与暗。
希望与失望。
记忆与遗忘。
……以及,新生与消亡。
最后的注脚处。
*还有什么,值得被我带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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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将煮过的面条搅碎;
2. 加一块黄油和少许炼乳至于热锅中烘干,冷却时加入蛋液并搅拌;
3. 装至裱花袋,于纸杯中定形;
4. 烤箱(或空气炸锅)烘烤:190℃烤30分钟,然后170℃烤20分钟;
5. 烤完以后,在下面加入奶油,放入冰箱冷藏。
“嗯,这样就好啦!”大概等了半个小时,云云紫色的双眼闪过一道光,“嘿嘿,用面条做的‘邪修美食’泡芙就做好啦,大家快尝尝吧!”
我颇有些怀疑地接过云云递来的泡芙,却在下口后猛地怔住了。
似乎……还真有点儿意思?
“唔,姐姐这回做的真不错呢。”过了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该作出评点了,不过该挑些什么“刺”呢?
“外面被烤得有些硬,但是里边似乎有点生……”我一边仔细品味着一边评价道,“……而且,甜味也不够,几乎全是奶油的味道——炼乳!姐姐你炼乳放少了吧?”
-“嘿嘿,至少没放多——少点也健康嘛。”
云云把话反过来找补道。
我回忆了一下云云下厨时调料放多了的场面——然后瞬间觉得,现在这个少放了炼乳的云云和先前的云云比起来,似乎更像个天使。
“嗯。”一旁的流流也赶忙点头,“奶油似乎都被泡芙吸收了,没有那种‘嘭’地一下绽开的感觉……”
她一边说着,又一边双手做出忽地张开的手势,似乎真有一种轰轰烈烈的爆发感……
-“呃,该你评价了,拾。”
云云这样说着,这下房间里的三个人纷纷看向了一言不发的第四个“少女”……
……呃,至少现在她是。
“我,我不会评价惹……”也许在拾看来不过是“吃了只泡芙,“评价”这门艺术,对于她这个(曾经的)人机脑而言,还是太超纲了。
“哎呀,‘融合’了颂颂这种活跃有趣的大脑,怎么还不拿着好好使用呢?”流流总算是憋不住话了,“仔细想想,你一定有些想法的。”
也许是流流一下子意识到自己似乎刚刚“怼”了自己的上司,后续的话又突然轻快了许多。
-“那,那个什一——不对,流流,既然我找你学习新的生活方式,你也算是我的老师——有什么随便说,我不在意的。”
拾很明显是迫使自己用女孩子的、甚至是“我”的说话方式应付这个情况,反正她脸上是愈发红润。
她顿了顿,然后终于开动了思考:
“我想想。……嗯,碎面条好像还能吃出不少——要不,下次再多煮一会儿,或者打得再碎一点?”
-“对啦,就是这样!”
泡芙的品尝会一时间原地变成了拾的“正常交流研讨会”,优秀导师流流兴奋地抱住略有长进的学员拾,搞得没反应过来的拾顿时满脸羞红。
……
“好啦,我知道这个泡芙的制作门窍啦。”我站起身来,“说起来,明早还得回学校去拍毕业照呢——咱们不如一块儿分工合作再做几个,到时候分给其他人尝尝吧。”
-“行啊。——就是不知道,胡上校她今天还会去嘛……”
云云刚展现出自己的动力,却因为某人突发变故的瞬间在脑海中闪过,一下子表现得难过起来。
有关胡上校的事,姐姐昨天考完就“伙同”微光跟我说过——
那是一次注定失败的投机取巧。
……
泡芙还是多准备几个好点……虽然这三年让人闹心的事情、同学挺多,但是那些更珍贵的情感——呃,至少还有云云跟向松松,还有胡上校的那一份嘛。
至于胡上校明天还去不去,那并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话题——如果她不去,泡芙还可以送给向向,送给梁金和雷阵雨,甚至张源源……唔,罗晓晓也可以,毕竟当了一个星期多的同桌了嘛。
随着不少带有好感的人被一一想起,我捶打碎面条也似乎多了不少力气。
不过,除了拍照、送泡芙,明天这一次的相聚还有些怎样的意义呢?
……
有的人把它当作一次纪念,有的人把它当作一个里程碑,还有人则是把它当作可有可无的东西。
时间把人情味冲淡。在名为“高考”的最后一道锁链轻轻垂下后,名为“同窗”的长棍缺乏束缚东倒西歪,又会有多少人还愿意“倒”在同一个方向呢?
“流流,麻烦你把黄油递给我——对了,拾你站在厨房里啥也不干,是在守着等吃吗?”
我看着这个呆呆地看着我们操作的少女,读出她心里似乎正在期待着面前的东西。
-“不不不,我没有,我只是……”
拾刚要装出原先的“人机”式态度,她实际的窘迫却被我轻易地看穿了。
“嗯哼?”
-“我……唉,我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随着我的轻佻瞥视,拾本来就脆弱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彻底击垮。她低下头来,慢吞吞地抓起水池里的炒锅便往灶台上放。
“对了嘛,活儿是要大家一起干的——不对,锅里的水还没有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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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临走之前,我迫不及待地拿出冰箱里的泡芙,抓起一只便往嘴里送。
——嗯,现在的样貌与味道就恰好:外面没有过分的焦壳,里边的奶油稳稳当当地待在挖开的空腔里,整体上也看不出先前云云的手作版本中那种细碎的面条状残留物——我还是挺厉害的嘛。
“姐姐,麻烦帮我把泡芙装包里咯?”
我朝着还在穿鞋子的云云说道。与此同时,本来就习惯早起的流流拉着拾在客厅里坐着,几乎完全同步地一手一只泡芙吃着、一手一杯热牛奶喝着,颇有些像「茶室」打工仔迎接新一天的必要流程,不过她们今天似乎不用上工的来着。
“今天咱们有的是时间,你慢慢吃嘛。”看着拾颇为高效地狼吞虎咽,流流不禁提醒道。“你都说高考结束后这几天要来‘体验生活’,怎么还像先前一样,就像是仅仅为了补充一天的能量……”
听流流这么说,正在拼命干饭的少女一下子定住了。
在她还是那个“拾”的时候,“品味”这个功夫早已随着灵魂的磨损而慢慢消失,任何食物在他看来不过是“维生”工具,与睡觉一样,不应该占据太多本应工作的时间。
但现在呢?被“我”补全的整体,是不是也可以适当放松一些,去品味“人生”的滋味呢?
……
-“我……明白了。”
拾不论是手上还是嘴上的动作都开始放缓,看来是把流流的话给听进去了。
她又突然看向我——是感谢,还是钦佩?……反正她的嘴角轻轻地翘起,不是出自礼节,似乎是发自真心的快乐。
“虽然,从这具身体迸发出的情感有时确实难以控制——但是,如果以接受而不是拒绝的态度应对这种情感上的变化,全身反倒会变得很……舒服?”
拾的眼神有些迷离,不知道是在看着我还是在看着远处,不知道是在跟我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是在跟你说了,张——呃,颂颂。”
她十分轻松便看出了我的心思,虽然在回应时本想继续沿用源自“拾”的那种一本正经的称呼,但另一种明显更加亲昵的想法立刻令她进行了纠正。
我只得朝着拾笑笑。
“对了,”拾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她来不及调整坐姿便赶忙把头一斜,这下我身后的云云便成了她的目标。
“……我昨天告诉你有关向松松的事情,你一定要替我带到哦。”
云云比了个“OK”的手势,嘴角的翘起幅度根本藏不住。
有关向松松的……什么?
这也许是我还在忙着做泡芙时发生的事情,不过为什么我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呢?
我尝试深究云云的内心——乱码似的信息流却忽然袭来,俨然成为了连接我和那个“真相”的屏障。
-“我暂时也不能跟你透露哦。”云云完全意料到了这个情况,她右眼微闭、食指抵在唇心。
“有的真相,一定要在合适的时候才能知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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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结束后的学校比以往冷清得多,或许还能在这淅淅沥沥的冷雨中准备拍毕业照的,也就只有咱们班的人了。
这次的毕业照是郑班长等人请来的摄影师负责,在几乎所有人到齐后,站在讲台上的摄影师并没有急着叫大家安静,而是向后望着在来人的过程中逐渐被粉笔字签名挤满了的黑板,若有所思。
“你们班……还挺有活力的嘛。”
-“那还用说!”教室后头立刻传来马聪的赞同声,大家往后一看,只见一群人把椅子都聚集在一处,枪声与播报声丝毫没有任何掩饰地传到其他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不用读心也能猜出来,此刻没有了任何人的管教,他们现在的毫无顾忌就算是锥哥或是苏北溪进到教室里也是丝毫不用带怕的。
至于其他人,终于没有一个忙着卷的了——绝大多数人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机,或是温温热热地聊着什么东西,少数几个闲不下来的,也拿着本书在看。
……呃,他们这样真的不算在卷吗?
我瞥了瞥身旁的向松松,很明显她也是看书群体中的一员,只是此刻一边嚼着泡芙一边慢慢阅读的,既不是什么四六级英语单词收录,又不是什么高等数学预习提纲,而是一本与她平常品味截然不同的……“莎士比亚全集”?!
“不对吧,你这是……”
-“嘘。”向向将食指竖在嘴边,“我看些这种东西,其实不用大惊小怪啦。——唔,说起来,我之前送你的向日葵……”
“呃啊?……那个,其实已经全部枯萎了。——就在高考那天。”
被反将一军的我瞬间陷入迷茫。现在只有诚实地把真相告诉她这一条路,不过她在听到这个以后,会不会……
——与我的担心截然相反,向向在听到这个不好的消息后,并没有表现出遗憾、不满或是其他容易引发「氦闪」的极端情绪,而是释然一笑:
-“没关系啦。细长的向日葵植株本来就难养,以后再试试也挺好的。”
其实我没有向她透露,那盆向日葵是我在尝试移栽到大盆时开始一蹶不振的——遍布塑料杯底的根系已然密密麻麻结成了韧性十足的网,即使小心地将覆土冲去,把不同植株的根茎小心分开,那盆向日葵也没能逃过九死一生的命运。
即使最后仍有一两株长出了花盘,在6月7日朝阳未出时挺直腰杆坚守着,但因为茎干瘦弱又被过多的水分撑裂,再加上霉菌的侵袭,最后的两株向日葵艰难地迎接着最后的太阳,然后……
……永远地落下了。
……
“至少,它们活到了最适合它们的时候。”
我猛然惊醒,却见向向早已把书放下,细眯起来的双眼像是在品味我的思考。——呃,应该就是在这么做吧。
我刚想辩解什么,向松松却替我止住了这个念头。
“环境很快就要从小到大发生变化,我们之间的联系似乎和你那盆向日葵一样,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呢。贸然分开的话,是不是也会很快枯萎呢?”
向向似乎陷入了沉思,她那飘渺的视线在教室各处转着,就好像透过水泥砖墙,已经飘到了无限远的深空。
“……云云,我离得开你吗?——就算离开了,以后还,还见得到你吗?”
-“我……”
我没法给出回答。
“嗯,在拍正式的毕业照之前,一些平常的情境作为纪念册的‘彩蛋’,感觉挺不错。”
摄影师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把镜头转了过来。
-“……欸,那边的两个女孩子杵着下巴思考的样子挺入镜嘛,我就这样拍一张,感觉挺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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锥哥姗姗来迟。
他来得那么晚,看起来还有些焦头烂额——不用猜我也明白,自己班上的学生出现了高考交白卷的情况,这完全不用我的任何证词,当扫描答题卡的人发现白卷并将信息直接上报给校领导之后,校领导的紧急介入就能给这个学校的上上下下都带来不小的轰动。
……不过,班上的其他人都还不知道,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心情,锥哥除了找班长以及与她同处一间考场的我问了问也就没有多做任何声张,在确认了胡上校确实没在这里以后,便赶忙招呼着所有学生还有其他任课老师们,先是零零散散地拍上几张师生合影,然后指挥大家站在外头的阶梯上,在第二场雨即将打在诸位的脸上前完成了最为重要的全员(似乎差一个人)合拍。
“终于,告一段落了……”回到教室后,向松松趴在桌上,脸上依然是不可思议。
“刚刚我听到你和锥哥说的那个事情,胡上校居、居然交了白卷——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学校,只有少数几个因为没带伞留在了教室里边。向向罕见地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主要事情干完就直接撤了的同学们身上,而是继续停留在胡上校交白卷的话题中迟迟不能自拔。
-“呃,要不咱们——咱们换个话题?”
平日里的向向根本不是那种可以忽略突发事件的人,原先我对自己的这出劝解不抱有任何希望,可是向向此刻看了看如坐针毡的我,竟然爽快答道:
“嗯,可以啊。”
-“等下,你怎么这么快就……”
向向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和从前的她比起来又多了不少改变。
“我在想办法约束自己的胡乱思绪啦——”她认真地答道,“今天确实有不少足够让我消化一整天的事情呢,不过光顾着处理这些信息,有时候更重要的反倒容易漏,不如留到以后再说——云云,你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讲,我没猜错吧?”
坏了,她的头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灵活的?我已经呆住了。
就在此刻,正微笑着用泡芙送别了罗晓晓的颂颂也恰好走了过来,听向向这么一说,立刻警觉地凑了过来。
“嘿嘿,看样子我正在期待的那个‘真相’就要揭露了,对吧?”
……
“诅咒……”
-“是的。拾十分肯定,之前的你的思维就是因为‘诅咒’的缘故加速了磨损,最终才以‘脑炎’的形式直接破坏了你的基本认知。”
我只是在正常阐述,却在这期间忽然联想起拾自己发生的变化,这二者似乎有什么类似之处……
“懂了——然后一个新的意识介入并融合,把‘诅咒’的影响冲淡了,对吧?”颂颂似乎和我想的同路,她甚至学会了抢答。
-“没错。”我点点头,随后并没有急着继续话题,而是略作停顿,听听向向自己是怎么想的。
“就是……‘另一个向日葵’吗?”
-“没错。不过……如果以‘另一个’来形容,似乎也没有说到点上,其实你和她本质来说就是一个人,无非是经历地有些许不同——对了,最重要的是,只有她愿意与你融为一体,替你承受诅咒的烈焰,你才能彻底脱离‘诅咒’,成为一个‘自由人’。”
说到这里,我明显感觉到颂颂若有所思。
……毕竟道理是相通的,来自她的“复制体意识”就跟“另一个向日葵”一样,选择替拾了结了「管理员」的牢笼,这对她来说似乎具有不小的意义。
那么,向松松呢?
她在飞速思考,却一言不发。
过去、现在、将来……
……有关我。有关“他”。有关她。
现在,她知晓了真相中的真相,却依然沉默着,好像是在回忆、在权衡、在思索。
雨声像是代表了她的心声,在急促时乱麻,又在渐弱时舒展。
然后,在雨过天晴的瞬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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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全部,原来是这样的吗——”
看着最终还是褪下那层火焰的他——准确来说,现在只能被称作“她”了——棕发的少女不由得心中一颤。
-“是、是这样的,云云。”她那慨叹般的神情,似是宝玉重化为石,用思绪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第三人称审视着过去的自己,“我的从前,竟然会是像一团浆糊——原本我还真的讨厌现在的这副躯壳,可是现在,我感谢她。”
“嗯,”少女用手轻轻撩了撩眼前的她的鬓发,“我也是后来才听拾说,所谓的脑炎其实是恶疾的诅咒——如果你当初没有遭遇「向日葵」的变故,你大概会彻底变成——”
话没有说完,她却还是沉默了。花了10秒钟的时间稍整思绪,伊最终决定抱住她。
“干......干嘛!?”
-“摸摸头,再安慰一下。”棕发少女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至少现在考完了,就好好的享受接下来的「新生」吧,向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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