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摇曳的昏黄灯火迷离的我的视线。
我眯了好一会儿双眼才成功聚焦,视野中的模糊景象这才开始逐渐清晰了起来。
世界终于从骑兵变成了步兵了。
“醒了?了不起,我以为你这状态至少还要多睡两天呢。”
声音从我旁边响起,我艰涩的转过头,肌肉因为长久未运动显得很是僵硬,而映入我眼中的是一位银发的女性。
她手里似乎正在处理什么我不知道的植物,手边似乎还有一些工具,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的烟,此刻正斜眼注视着我。
她在说什么啊?我想要开口,喉咙却干涩的发不出声音,身体格外沉重。
“你昏迷了三天,现在刚醒没力气很正常,先试着保持清醒再慢慢做别的尝试。”女性起身靠近我身边,单膝跪下上去查看我的状态,“来——数得清这是几吗?”
妈?
她摊开手掌在我眼前晃啊晃,不过凑近之后我发现她似乎年纪不大的样子,她嘴里叼着的似乎也不是烟而是一根竹签。
“阿巴阿巴......”我张开嘴却只能发出了几个无法辨识的音符,但她倒是很体贴的立刻给我拿来了水。
我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感觉这么怪了,我的视角看她完全是在仰视,她走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她的脚而不是人,这种视角很难得,我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躺在地上的。
“咳咳——”
“别喝这么急,慢慢来,一口一口来——”
天哪,有点羞耻。
而且我莫名联想到了那句经典的“大郎喝药了”,虚弱的身体一下子没绷住又被水呛了住了。
等安抚完我之后,银发女性便起身离开了,走之前又给我留下了一段根本听不懂的话,“既然你已经醒了那问题也就不大了,我去看看别人的情况,晚点再回来,你先好好休息吧。”
随着屋门开合的碰撞和吱呀声,狭小的仓库重新陷入了寂静。我闻着泥腥、灰尘与草药的味道,眼皮逐渐沉重了起来。
“那丫头醒了?这么快?”老尤金看向一旁的女性,手头的活计却没有停下来。
“是啊,三天时间就恢复清醒了,我本以为她至少会躺上一周的,运气不错,”女性耸了耸肩,“真不愧是瓦伊凡,她除了矿石病外没有太严重的伤,既然挺过来了,大概再半个月左右就能正常活动了。能靠身体素质硬挺急性矿石病,真是头一次见。”
“能挺急性发作不代表能抗矿石病,每次急性发作都是病情急剧加深的体现,看看她的样子,恐怕年纪还没你大呢。”老尤金还是一如既往的悲观,虽然他不会在病人本人面前说这种话,“看看她那两条一塌糊涂的手,我当时捞她上来的时候还以为她已经处于结晶化状态要炸了嘞!瓦伊凡?她怕是连活到我这个老蜥蜴的岁数都做不到了。”
“......没我大......”
“老头!你丫轻一点儿!”一旁病床上的某人脸色抽搐的拍打着给他缠绷带的老尤金的胳膊,只不过看他浑身上下几乎都没块好肉的样子,这种轻微的反抗自然没多大力气。
“这下知道痛了?”老尤金气哼哼地开口,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把这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家伙疼的龇牙咧嘴,“净知道胡闹!你们是怎么敢去劫领主补给的?一群草台班子出身的土匪真以为能跟男爵花钱养的私兵和术士们斗了?”
“真难听啊老头儿,”这家伙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不过看到老尤金的面色一沉后立马改变了态度,“我错了我错了!咱就说这个事是我不对,下次不敢了!”
他倒是未见的是真怕了老尤金,他担心的是这个老家伙一上头让他骨折变截肢。
“咱们来谈谈你们刚才聊的吧!你们说的人谁啊,新来的?”
面对这家伙生硬的转移话题,老尤金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倒是一旁看笑话的女性同情的接过了话题,“对,那天老尤金去河边找些用的上的常见药草结果从河里捞上来一个濒死的感染者,被他给拖了回来,这会儿正被安置在仓库里呢。”
“牛哇牛哇,”这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家伙似乎想鼓掌,可惜因为一只手打了石膏而并未成功,动作有点滑稽的附和道,“瓦伊凡?话说这个国家瓦伊凡不多吧?”
“确实,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瓦伊凡呢,倒是隔壁维多利亚的瓦伊凡似乎比较多,”女性点点头,“格瑞你是没看到,这家伙命是真的硬,而且瓦伊凡原来保留有虎牙的么?这丫头咬我是真的痛,甚至都流血了!”
看着女性不满的嘟嘴,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的格瑞笑嘻嘻的安慰,“我听说古早时期瓦伊凡有捕食卡普里尼的习惯,说不定希贝尔你......”
看到面色渐黑的女性,格瑞慢慢停下了自己那张天生欠揍的嘴,而老尤金直接用绷带把他的嘴也给封上了,避免这张嘴里再跑出什么神奇的词汇。
但说实话他更想用针线直接给他缝上那张总是满嘴跑火车的臭嘴。
“走了,去看看其他活下来的人。”老尤金冲着希贝尔扬了扬头,随即走出了这间屋子。
而等到两人离开之后,望着屋内一片死寂,格瑞默默的躺了下来,狭窄的房间内,几个仍在起伏的胸膛代表这里不是什么停尸间,但两人离开之后,这里的氛围就变得格外沉闷起来。
没人注意他,他用剩下的那只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左肋,一块硕大的源石结晶镶嵌在那里,几乎挤压到了两边的肋骨,周围仍然弥漫着类似灼烧的疼痛感,让他一阵龇牙。
虽然他侥幸没死,但那些该死术士的法术同样也在他的身上生效了。如果不是恰巧被搜救的人找到,他现在应该已经去见同胞们了。
格瑞倒是不在乎死,但他觉得他们本值得活的更好。在乌萨斯的雪原上燃起的火从未熄灭,即便整合遭遇巨大变故,领袖背叛领导者几乎死绝,他心底的愤怒也不曾有过片刻消减。
塔露拉的背叛伤透了他的心,但他心底因为那个塔露拉燃起的火却并未因此动摇,反而越发狂野。往沸腾的油锅里泼冷水,只会让火烧的更旺。
感受着来自胸腔处的沉闷与肋骨的刺痛,在层层纱布的包裹之下,格瑞拉起狰狞的嘴角。
这痛,痛的舒服。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重新暗淡了下来,目光所及都是一片阴影,仅仅靠着那盏破油灯维系着一块小小的光明。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我的大脑似乎没跟上来,只记得有一个银色头发的女性照顾着我。而现在随着意识逐渐清明,我开始考虑自己如何的处境。
首先自然是回忆起了当时的逃亡,那段死里逃生经历让我不由得心跳加速,我记起自己最后跳进了河里,否则只靠我自己的体力怕是只能交代在那个地方了。
而现在,我应该是被人救了。
会去救感染者,我想对方应该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至少对感染者是没有敌意的,这在明日方舟的背景中很难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但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自己与他人沟通的问题。
记得之前似乎从什么地方得知这里有个感染者组织来着,如果能够找上他们就好了,或许他们能在这方面提供一些帮助。
但人家凭什么帮我呢?虽然大家都是感染者,但毕竟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交集,不是所有人都跟罗德岛那样乐善好施的,我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是人际交往中最基本的要点。
如果对方只需要情绪价值那我摆低姿态并表达感激就行了,但也不能指望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光是捡回这条命就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事情了。诶话说我当初是怎么被抓的来着......
......总感觉是无妄之灾。
找机会跟救我的人套套近乎吧,虽然很抱歉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下地干活可以嘛?啧我现在这状态好像连下地干活都够呛,只能寄希望于救我的是个好人了。
就在我理清现状的时候,外面似乎传来了沙沙的声响,似乎开始下雨了。说起来我能跑掉还是多亏了那场暴雨来着。
就在我发表感叹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入了我的耳朵,一个人破门而入,正是那个之前照顾我的银发女性。
“这个季节下雨真是不讲道理啊!完全没预兆,害得我又被淋了,真倒霉——”她一边发牢骚一边甩头,似乎想把头发上雨水甩干,动作让我想起了上岸的落水狗。咳咳,我没有嘲讽她的意思,只是一种比喻。
“嗯?你刚醒吗?真可惜老尤金刚刚走,不然他应该能帮你好好看看。”
我的反应似乎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走到我身边。
“我不会说莱塔尼亚语。”我用炎国话回答了她,见她一头雾水只能用维多利亚语重新说了一遍。
糟糕,她听不懂那就注定我们之间的交流会变成手语提升课程。
......
在一番艰涩的交流过后,大眼瞪小眼的我们俩同时深深叹了口气,随即看向对方无奈的苦笑起来,眉宇间尽是尴尬。
这种交流相当消耗人的耐心,希贝尔勉强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心底默默叹气——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听不懂人话。
我的表情也没比她强到哪儿去,嘴角抽搐个不停,已经要绷不住了。
若是有旁人看到我俩此时的滑稽表情,大概会忍不住笑出声。
来到泰拉没几天,我发现自己的精神内耗加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