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把狛斯带到了后台的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不算大,但是墙壁隔音很好。中间有两排沙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坐上去之后能让人的屁股陷下去,松松软软十分舒服。
“客人请用茶。”
一个兔女郎把一杯热茶端到狛斯面前,狛斯点点头,热茶的香气钻入鼻翼,狛斯惬意地深吸一口气。
“做的很好,下去吧。”
“是。”
男人喝退侍女,看着她把门关上,然后转向了狛斯。
“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狛斯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不紧不慢,轻轻抿了一口茶,叹道:
“在扎伊克想混口饭吃不容易呀。”
“以阁下朋友的武艺,在我们这里绝对是前途无量。别说混口饭吃,大红大紫也肯定不在话下。”
“这工作太危险了,干不长久。今晚我们来你这里,其实也只是无奈之举。”
“我知道,这里很多人都是出于无奈。凭本事吃饭,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不损害我们的利益,等价交换的基础上我会帮忙。”
“好,够爽快。那我就直说了。”
狛斯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别人,轻轻说道:
“我想要两个扎伊克本地的假身份,一男一女,给我们自己用。”
“这可不便宜。现在户籍卡得很死,假身份门路少了很多。两位要这个是想?”
狛斯一哂,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枪,用食指转了一圈。
“最近听说扎伊克和兰斯不是要打起来了吗?我们来发个战争财,倒腾点军火。”
“好眼力。你们要干多大?”
“当然有多大干多大。”
“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
经理笑笑,“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
“那和我卖军火什么关系。”
“你没听说过扎伊克三巨头。扎伊克的政策实际上就是这三个贵族派系之间相互制衡的产物。其中最大的商界家族是埃尔文家,明面上的市场都是他们在管,军火贩卖更是被他们垄断了。”
“所以说?”
“你只能在黑市偷着卖。虽然目前还没什么事,但也只是因为现在忙着打仗,大人物没时间管这些罢了。一旦你入了他们法眼,被发现就是时间问题,到时候免不了掉脑袋!我劝你行事低调一些,赚一点维生所需就满足吧。”
“哈哈,不需要你操心这些,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狛斯撇撇嘴,“这生意我一定要做,你给个准信,三天之内能不能办?”
“正常不能,但我为你开个特例。”
男人把纸和笔放在狛斯面前。他看向狛斯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敬佩,几撇山羊胡子也往上翘了许多。
“阁下可有居所,不劳你远来,三日之内必定送到。我们就当交个朋友。”
“荣幸之至。”
两人握手,标志着这场生意的结束。剩下的就是闲谈时间。
“你这赌场开得真不小,我朋友不会走迷路了吧?”
“阁下真会说笑,我早已安排专人跟随,换好衣服立刻就带过来。”
“真是用心。哦,对了,我还有一个情报想知道。”
“但讲无妨。”
“不知道埃尔文家是否缺密人要职?”
男人皱皱眉头,眼前的人野心不小,问这个问题就应该是想到埃尔文手底下办事。如果他真能成事,自己也算有一个得力靠山。
“这个情报价值不菲,我得现安排人手调查。”
“不能赠送我一次?”狛斯厚着脸皮发问,男人也用微笑答复,戴着白手套的手冲狛斯伸出三根手指。
“少于这个数,没人愿意干。埃尔文家族体系森严,打探消息是难上加难。老弟可不要让我为难啊。”
“那是自然。你先安排着人手,我这边尽力凑钱。”
说话功夫,兔女郎领着换好衣服的“木卯儿”走进房内。那人面容姣好,正是柳儿。
她一看到狛斯,立刻扑了上来:
“怎么样,我打的好不好?”
“好,真是精彩极了。”狛斯摸了摸柳儿的头,称赞道。
“嘿嘿,小菜一碟啦。”
“依我看,小姐就留在我们这里,再打个几场比赛就能凑够情报费了。”男人半开玩笑地说。
“我才不要嘞。这里又没意思,观众又吵,弄得我直发昏!”柳儿冲男人做了一个鬼脸,“我再也不要来了!”
“好好好,再也不让你来了,今天委屈死你了。”
“可不是?今天我得吃三个冰淇淋球才行。不对,至少五个!”
“就是这样,恐怕今天就此告辞了。”狛斯扭过头,冲男人无奈一笑,“我会凑够钱款,我的情报希望能尽快取得。”
“放心,我从来不会和钱过不去,你还是多关心你自己的性命为好。”
狛斯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披上外套和柳儿一起走出门外。
虽然是夏天,夜晚的风也有丝丝凉意袭来。月色透过层层的云彩,细碎地泼洒在柏油路上。狛斯和柳儿一前一后地在街上走着,边找冰淇淋店边聊天。
“这两天先在黄金蟒蛇旅店住着吧,最要紧的生活费的问题我们已经暂时解决了,这些赏金至少够我们住上半年。接下来就可以重新考虑此行的目的了。我要先去查清这颗弹壳是哪里制造的。”
“嗯,我也要去寻找丢失的八音盒。说不定有那个东西我就能想起来些什么。对了,我在外边还听到什么情报费,那个好像很贵,狛斯想怎么处理呢?”
“我说我还没主意,你信吗?”
“那……那我在多打几场?”
“不用你管了。我说不让你打,就一定说到做到。况且即使你再去打,赌金也会往你这边倾斜,赚得会越来越少。”
“那怎么办?”柳儿眉头微蹙,“我们现在的地位,根本拿不到像样的情报。”
“船到桥头自然直呗,我们在这里想破脑袋,也是没有用的。不说这个,你看,冰淇淋摊还开着。”
“真的诶!太棒了!老板,我要五个冰淇淋球!嗯……巧克力的,香芋的……”
看着柳儿兴奋的身影,狛斯纠结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一些。他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真的不担心钱的问题。虽然狛斯明白着急也没有用,但问题就摆在那里,像一块悬着的石头,如果不落地,心中就不踏实。
“难道真的只能卖军火去?我只是开玩笑的……”
柳儿是扎伊克逃兵,这狛斯当然不能说出口,要假身份主要是方便两人日后在城里活动。现在看来,这活动多半不会太正经,不然怎么把经费赚够呢。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是自己也能像柳儿似的,有点简简单单的快乐就好了。她正在拿小木勺细细品尝美味,世界上的一切都好像暂时和她无关一般。
“唉,我要不要也享受一下生活呢?”
思考了半天,他终于花了几块钱,从报童手里买下了一份晚报。令他诧异的是,晚报头条的照片,自己似乎有几分眼熟。
“依塔?我有到过这个地方吗?”
狛斯挠挠头,一时记不真切。报上内容写的很清楚,扎伊克全歼敌军,取得辉煌胜利。那即使自己到过那里,也是战斗之后的事了。
“狛斯——我吃完啦!接下来去哪……”
柳儿的声音打断了狛斯的思绪,但紧接着一个想法就闪过他的脑海,狛斯敏锐地抓住了它。他把报纸递给舔着嘴巴跑过来的柳儿,指了指那张照片。还没等他开口问,柳儿就回答道:
“就是这里,我在这里逃跑的。”
“在开战之后趁乱跑的?”
“不是,开战之前我就跑了。”
“开战之前?你的部队一点组织都没有吗?没注意到你逃跑了?”
柳儿忽然沉默了,低下头嘟囔着什么。狛斯投去疑惑的一瞥,柳儿脸上的纠结已经不言自明了。
“跑都跑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不是这个,她不让我说的……但是……但是和你说的话,应该没问题。”
“你快说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狛斯又好气又好笑。他可一点也不想出卖柳儿,各种意义上都不想。对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开口道:
“我受她的委托,在这次任务里,带着八音盒出逃。”
“她是谁?还是你的那位朋友吗?”
“是的,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但是我记不清她的名字了,从我叛逃的一刻起就记不得了。”
“是的,这你已经说过一遍了。别的呢?”
“她告诉我说,这一次任务是送死的任务,叫我不要参加。具体是什么任务,也记不得了。”
“嗯,这么说你的朋友在军方有很高的地位。”狛斯点点头。“不过送死是什么意思?就结果而言不是全歼敌军吗?……啊!”
狛斯突然瞳孔紧缩。他劈手夺过报纸,死死盯着那张图片看。他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飞灰,余烬,地狱。
那一夜的景象重新在眼前浮现。这里引爆了一颗世上从未有过的武器,连同城市本身一起化为了尘土。
至于送死的任务,一定就是让一支部队在这里拖住敌人,然后同归于尽。
狛斯和柳儿说了自己的推测,柳儿也大吃一惊,久久不能言语。
“为什么这样光荣伟大的牺牲,报纸上没有任何的报导?他们不把你们当人看吗!”
狛斯愤怒地丢下报纸,想安慰柳儿些什么,但是当他看到柳儿的眼睛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痛。
他不能说出具体的来源,但是柳儿的眼睛似乎有让人失声的魔力。它现在就盯着狛斯在看,即使里边盈满了泪水,那眼神依旧无比清晰。
“狛斯……我……我们……”
“我们不是人,而是工具。”
“不要害怕痛苦,不必畏惧死亡。”
“如果眼前是炮火,我要成为保护人民的盾。”
“如果眼前是敌人,我要成为刺穿胸膛的矛。”
“还有好多,还有好多,有人不停地在我耳边说话……狛斯,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些?”
柳儿的泪水从饱满的双颊流下,但她只是站着,不知所措地看着狛斯,像一具坏掉的人偶。
怪异的话语一句一句从柳儿的嘴里跳出来,强烈的不协调感充斥着狛斯的大脑。这是带有某种洗脑或者是强烈心理暗示的话语,柳儿即使失忆了,仍然记得这些,她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那双纯洁的眼眸里,凝结着比寒铁更加坚冷的悲伤?
或许自己面临的事情,远非复仇这样简单。
狛斯有一种预感。
自己和柳儿的相识,是数以亿计人民生命的交汇。
冰封的大地之下,暗流正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