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阳光摩挲着狛斯复苏的睡脸,让他打了个舒服到颤的呵欠。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床上慢慢坐起来。
“哦~你醒了?真是个懒虫。”
旅馆房间开的是落地窗,窗外是一个小阳台。阳台边上有种花,还有一把躺椅。柳儿穿着一套浴衣从这把椅子上坐起来,冲狛斯问好。
“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在床上倒头就睡的。”
“就算我先睡着,你也比我晚起了两个小时好嘛?”
“对对对,你比我勤劳,真是个勤劳虫。”
“本来就是嘛!干嘛不承认?”
面对柳儿的孩子气,狛斯懒得和她一大早就争吵。把被子卷起来放好,狛斯走进浴室,也打算洗一个澡。
“吃早饭了吗?”狛斯拧开水龙头,问道。
“还没。”柳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很不清楚。
“那一起吃吧。今天要开始找八音盒了吧,你有什么打算?”
“回树林里再找找咯,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不是找了好几天了吗?不能是被别人捡走了?”
“最好别是,否则我可能要哭了。那东西做的不算精致,不会有人当成值钱玩意儿的。再说那几天主要都照顾你了,害的我自己也没怎么用心找。你那时还用枪指着我来!你不提我都忘了,真够让人伤心的。”
“呃……对不起。”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黑市转转。”
“诶?我还想让你陪我来着。”柳儿的语气有些失望。
“我也是有自己的事情做的,我还得找杀了我父亲的凶手。我一直戴的项链上穿着的就是杀害我父亲的子弹弹壳。我得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子弹。”
“有意义吗?”柳儿突然问道。
“什么有意义吗?”狛斯第一时间没听懂,停下打香皂的手,反问。
“我是说——我当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不是吗?死了就死了,再替死人报仇岂不是很没有意义?”
“或许没什么意义吧。但我如果不报仇的话,我就连我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了。”
“你可以为你自己活着。赚点小钱,舒舒服服的活下去。”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如果只为了自己,总觉着活着缺少一些东西。”
“好吧,那确实是个挺严重的问题。或许你失忆之前知道,只是现在忘记了。”
“哈哈,这可不太好。否则等我回忆起来之前事情的时候,说不定会很痛苦。”
“你可不要吓唬我。”
“我说的是实话。”
简短的对话到此结束,柳儿吐吐舌头,站起身给自己倒水喝去了。
早餐时间结束后,狛斯和柳儿分道扬镳。柳儿去了森林里,而狛斯则边打听路边往黑市里走。
扎伊克的建筑普遍不高,街道两边秩序也很混乱,到处是随意支起来的棚子和露天摊位。卖食物的摊子更是有蝇虫乱飞,估计狛斯就算没吃早饭也不会激发半点食欲。这样的国家能研制出毁灭性武器,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
狛斯打听到的黑市,就隐藏在这些小贩之中。
狛斯的鞋踩在青石砖铺就的路上,转过一个又一个街角,人也越来越稀少,摊位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光鲜了。狛斯却并不在意,左看看右看看,就像在遛弯一样自然。
“这里有枪卖吗?”
狛斯在一处拐角站定。他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块破布,上边随意堆着一些破烂,什么都有,共同点是都不太值钱。这堆破烂的后边斜坐着一个胡子拉渣的中年人,头发也又长又乱,无神的双眼半闭着斜向狛斯的方向,一开口就是不耐烦的烟酒嗓音:
“哪儿来的,这么没规矩。”
“我是奥利维介绍来的,就那个搏击俱乐部经理。这是介绍信。”
“哦,这样啊。前边左转走到头,写着346的门牌,敲门三长三短。”
狛斯点点头,收起信封,目光重新落回那一堆破烂上。那里边有毛巾,有小花盆这种寻常商品,也有像镀金雕像和八音盒那种精致的小物件。
等下,八音盒?
狛斯重新蹲下来看向那个八音盒,那是一个全封闭的木头盒子,上边只有一个歪歪扭扭而且极度简陋的手工雕花,看起来不能说毫无价值,只能说是惨不忍睹。
“这个是哪里来的?”
“草棵子里捡的。你要就一百拿走。”
“一百?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这玩意——”
狛斯一边说话,一边轻轻上了一圈半发条。手指松开的瞬间,八音盒开始艰难地挤出几个乐音。
空气似乎都有了肉眼可见的波纹,要不就是狛斯头晕眼花了。狛斯和摊主两人听得嘴角上扬,那绝不是笑容,而是龇牙的痛苦面庞。几个完全构不成和谐韵律的音符自由地组合着,每一个都落在狛斯意想不到的地方。
“五十,五十就行。”
“好好好,五十就五十。”
两人在一瞬间打成奇妙的共识。
不再顾虑自己买的是不是柳儿苦苦寻找的那个八音盒,狛斯丢下纸钞,抓起八音盒逃也似的跑掉了。
“究竟是什么人能把八音盒做成这个样子……这走音也太严重了吧?根本就听不出来在演奏什么曲子。”
狛斯把盒子随手揣在兜里,暗自思忖着。走了没几步,狛斯看向眼前暗红色的布满铁锈的大门,停下了脚步。
“346号是吧。”
“咚,咚,咚,咚咚咚。”
过了好半天,门才终于打开。
“进来。”
那是一个很逼仄的房间。不仅光线很暗,里边的摆设也都很陈旧。破口的沙发,吱呀的木椅,发霉的地板……这里的一切都如此破败,看得出来疏于保养。
“想要什么?”
屋里的男人穿着格子衬衫,嘴里叼着半截的烟,毫不介意地在沙发上坐下。
“一盒9毫米AP弹,一把沙利尔步枪,三个弹匣,两盒7.62毫米BS弹。”
“有现金吗?”
“有。”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消失在一扇门前。不一会儿就带来了狛斯想要的所有东西。
“钱在这里。”
狛斯把装钱的黑色袋子丢在桌子上,并且把脖子上的项链也一并放上。
“怎么,项链也要换成钱?先说好我只收现金。”
“不是,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说说看先。”
男人把袋子搂过来,掏出一沓钱开始点数,漫不经心听着狛斯说话。
“你见过这么多型号的子弹,麻烦帮我看看,这个弹壳是哪里产的。”
“只有弹壳?。”
“嗯,只找到了弹壳。”
男人停下动作,打量了一下狛斯,好像是在猜测他和弹壳的故事。然后他无名指勾起项链,把弹壳凑到自己的眼睛前边,前前后后看了一圈,又眯着眼睛瞧一瞧上边的字,说:
“是手枪子弹。这子弹不是扎伊克产的。”
又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子弹壳,托着下巴补充道:
“上边的凹痕有点被磨平了,我看不太清,但是我感觉是埃孟货。你看这连在一起的几个字母,有点像埃孟的科力尔公司。含有这个字母组合的产地应该独此一家,毕竟科力尔专供军方制式的装备,我也没怎么进过货,不太确定。”
“埃孟……军方。”
“小伙子,你是和这颗子弹的主人有仇吗?”
“有。”
“恨到想杀了他?”
“是。”
“这样啊……”
男人猛吸一口烟,直到烟烧得只剩烟蒂。他把烟头丢到地上,用他破旧的皮鞋头扭转着踩灭,随意地问了狛斯一个问题:
“有多想?”
狛斯一时间被问懵了。这问题该怎么回答,什么叫有多想?他正想反问回去,一阵拳风忽然向自己的面部吹来。
狛斯一惊。老辣的直拳才能刮起这样凌厉的风。当下狛斯本能般抬肘,封挡住男人拳路,借势起身。可还没等站稳架势,男人尖头皮鞋就踹向狛斯脚踝,攻势极低。狛斯不好抵挡,整个人被踢得踉跄几步。男人趁机按住沙发扶手,手臂发力,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腿并拢来了个舍身踢,把站架不稳的狛斯踢飞,撞到墙上。
男人一连串的攻势连贯而迅猛,屋子里的灰尘扑簌簌地落下,呛得狛斯是眼晕咳嗽,脊背也撞得生疼。但是他还是及时挺身,腹部发力从墙壁上弹起,借力出拳袭向男人。男人反应丝毫不输,侧头躲过一击,后撤步拉开距离,两个人距离三个身位在房间里站定,四目相对。
男人耸肩,冲狛斯摆摆手,意思是不打了。狛斯见男人战意消退,却也没有放松警惕,仍然摆着架势,厉声问道: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看你坐姿像个军人,感觉身手应该不错,就想试试你的水准。”
“用偷袭的?玩这么脏?”
狛斯明显是十分不开心。刚才他是因为出乎意料,所以一时间落在下风。要是他和男人正面对决,还不一定谁胜谁负呢。
男人似乎看出来了狛斯的想法,摇摇头说:
“体术就是拿来偷袭的。不过你的反应很快,我并没有占到太多便宜。”
“所以呢?你别告诉我你单纯是想打架。”
“先别生气。关于复仇的事,我能给你提供点帮助。”
狛斯皱起眉头,垂下视线。
“怎么提供?”
“我有不少门路,武器也好,情报也罢,你想要的我都能弄到。就算你想要某个人的项上人头,我想也并非难事。”
“我要亲手杀了他。”
“哎,我理解,我理解。但你知道具体要杀谁吗?一个人杀得了吗?杀了之后又该怎么善后呢?我手底下的人可全都是亡命之徒,做这种事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我想你会需要一点人情的。”
“所以我需要付点钱?”
“肤浅,俗话说千军易买,一将难求。我们缺少的是你这样的人才。替我们做点事,不仅我们也帮你的忙,还有一大笔赏金给你。”
“说白了就是想拉我入伙。”狛斯不屑地一哼,“我要是说不呢?”
“那我当然也不会拿枪指着你。”男人笑了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烟叼在嘴里,但并没有点燃。“反正你刚在拳击场赚了一百万,大概也没那么缺钱?”
他是怎么知道的?
狛斯顿觉不对,抬眼看向男人,正好对上男人充满笑意的眼神。
这个男人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