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罗夫特用各种好话安慰了很久,特蕾尼西娅才平复心情:“我不生他的气了,罗夫特,你人真不错,比虞衡那种又粗鲁又恶心的臭男人好多了。”
罗夫特有口难言,只能陪笑:“虞衡没那么多毛病的,只是这些天他身体不适,有些狂躁而已。特蕾尼西娅,你认识他这么久了,也该习惯了,就让让他吧。”
“……好吧,我听你的。”
罗夫特松了口气,但等他回到住处时,房间里的混乱状况让他大吃一惊。
屋子里除了密集的狗爪印之外,还有大量的血迹和碎肉。
而虞衡此时,正拖着一口煮着肉汤的锅,和恒岁一起敲响了特蕾尼西娅的房门。
“干嘛?”特蕾尼西娅刚刚回到房间,还有些生闷气:“你怎么来了?”
“我们很久没一起聊过了,之前都是我不好,能让我解释一下吗?我真的很想和你当面谈谈。”虞衡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询问道:
“我带了赔罪的东西——我和你说过了,我是个很好的厨师,从六岁开始就在厨房帮工了。我做的肉汤人人喝了都说好。我没什么钱,只能借用了旅店厨房,做了锅肉汤,这是我唯一能找你赔罪的谢礼了。”
第一次见虞衡这么温和地认怂,特蕾尼西娅反而有点无所适从了。
“我的房间透气不好,不太方便吃味道过重的食物。”
“那我倒了好了。”虞衡做出一副失望而遗憾的样子。
“不用不用……”特蕾尼西娅觉得这时候应该做出宽大的让步:“你既然这么有诚意,我也就破例一次,进来吧!不要把女孩子的房间弄脏了。”
三位女孩住着的都是单人间,比虞衡和罗夫特挤的双人间宽敞许多,甚至客房里还有茶几。虞衡将汤锅端上茶几,又接过身后【恒岁】递来的厨具,亲自盛了一碗肉汤,连着餐叉一起递给了特蕾尼西娅:
“抱歉,这肉处理的时间太紧张,而且杀的时候没有提前放血,所以肉质有些差。如果将皮火烧去毛,再反复油炸,最后才炖煮的话,味道会更好。
“但我想到了别的处理方式——通过咒术施加压力,这样汤能滚熟得更快。”
特蕾尼西娅品尝了一小口,感觉汤的味道确实很鲜亮,至于那块有点像是猪肉的肉块,则有些紧实了:“这肉有些血腥味,不过香料的运用把腥味都盖过去了——你做的很不错。”
“你喜欢就好。”
虞衡说着,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更何况不仅是香料,我还加了些别的东西。”
“什么?”
“我的血。”
虞衡抬起手,给特蕾尼西娅展示自己手上的割伤:“我割开手臂放了些血进去,所以汤里的浮沫有点多。”
特蕾尼西娅差点呛到:“没必要这么做吧!你真的吓到我了。”
“有必要,很有必要。”虞衡笑了笑:“不流点血怎么证明诚意呢?”
“……好吧,我原谅你了……不过以后不准你干这种自残的事情了!你真把我吓到了……”
“我不用你原谅。”虞衡打断了她的话。
“喂,你是来道歉的,我都说了我原谅你了,你也该……”
“我也说了,我不用你原谅。”虞衡放下了手中的汤碗:“我放血是为了让自己宽心,不是为了通过自残来讨好你的。”
这话说得,语气已经显得有些诡异了。
但虞衡还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特蕾尼西娅也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两人沉默着,继续喝了一会儿肉汤。
虞衡再次开口:
“我老家那地方,人们在遇到难缠的人,或者被什么烦人的家伙冒犯了,他们会自我宽慰道‘一条狗咬了你,难道你要咬回去’?似乎将那些冒犯自己的人视作低人一等的狗,自己不去报仇就显得心安理得了。
“但是没办法,那股子气憋在心里,谁都受不了的。报复确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不去报仇,不去掀桌子,那自己只会生活在更大的痛苦里。
“更可况,既然狗咬了你,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咬回去呢?直接把狗剁了,做成肉汤不好吗?还能给自己补一顿。”
特蕾尼西娅并不蠢,她懂了。
握着汤碗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有点凉的肉汤不住地撒到地上:“你,你把‘黑夜先生’……”
“你不是很喜欢这条狗吗?这下它成为你我的一部分了,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接着,虞衡放下汤碗,起身走到特蕾尼西娅身旁,拍了拍她的脑袋: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毕竟过去我们认识了那么久,教授也帮了我那么多次,我欠了她很多——我也刚才确实反思了一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想了很久,我终于明白了。
“一开始,我似乎真的将你当成了个朋友,并且开始容忍你的过错,帮你圆谎,帮你干杂活,帮你写作业,甚至帮助你搪塞卡特琳教授……
“如果能回到那个午后,回到你翻开那本狗屁言情小说,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刻,我会让你赔偿损毁那本书的钱,并且很认真地告诉你——不论情感世界遇到了什么样的波动,不论你沉浸带入了怎样的故事里,现实都要继续。
“弄坏了图书馆的书就得赔偿。
“就像现在,你的狗把我的房间弄得一团糟,撕扯开了我的行礼,咬伤了我的召唤兽,还胆敢对我龇牙咧嘴!狗东西……我问了旅馆老板,他说换房间加上补偿,至少要五百塔——真够贵的,但不给不行。
“这钱我要你拿一半出来,快点,二百五。”
当罗夫特慌张地叫来队长梅尔丽特,赶到特蕾尼西娅的房间时,虞衡已经和女孩谈妥了。
“给,罗夫特,拿着。”虞衡扔来了一带沉甸甸的金币:“凑够了五百塔了,收拾下行礼,我们今天换个大点房间住。”
“特蕾尼西娅……”
“她没事,我也懒得管了。”虞衡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身后,【恒岁】趾高气昂地蹦蹦跳跳,还对着梅尔丽特晃来晃去,像是在嘲讽她。
而房间内,特蕾尼西娅依然沉浸在震惊之中,刚才虞衡将手搭在她头顶时的感受极为恐怖,似乎真的会抓下来。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虞衡的情景:那时候,他也就十四五岁,一个普通的少年男孩模样,正正面红耳赤地在学校教务处,为了几十塔的补助费用,和人掰扯。
随后,他就拿着刀去找部门管事算账了。
其实他从来就没有变过。虞衡一直都是那个,会为了五十塔补助金和一堆土豆发火咬人的疯狗。
想到这里,眼泪终于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越来越多。无论梅尔丽特和罗夫特怎么安慰,她的哭泣都无法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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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此结束。
“我们就是这么闹崩的。”虞衡说着,忍不住喝了一大口酒水:“爽!”
叶露已经彻底无语了。
“反正在那之后,特蕾尼西娅也不再找我发癫了,也不会对我指手画脚了……队伍里有什么事,都会就事论事,和我也不会啰嗦什么废话。我们除了攻略遗迹和试炼的计划探讨,不会谈任何杂事,这之后我们的攻略效率也大大提高了。”
虞衡说着又喝了一杯:“你看,所以虽然关系破裂,但这不也挺好的吗?”
“可学姐……学姐她明显是喜欢你的啊?这,有必要闹成这样吗?”
“那不是喜欢,她只是将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的幻想寄托在了我身上,并且企图以她那种粗劣的手段规训我而已。”
虞衡冷笑了一声:“如果我一昧容忍退让,一直担当舔狗,就算把她舔高兴了,和她结婚了,那以后我也肯定会生活在无尽的地狱里。婚姻这东西本身就有双方对彼此的妥协,她这种人是不适合婚姻的,连真实的恋爱都不适合。”
“好吧。”叶露非常惋惜。但看着眼前不停喝酒的虞衡,心中也有所触动。
“学长,那你觉得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
“能理解我的那种。”虞衡随口敷衍道:“如果她身上的缺点也都在我的容忍范围内,那就更好了。”
叶露还想问点话,但忽然,虞衡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轻轻放下酒杯,一抖手,召唤出了铁锏,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接着,一把拉开了铁门,将铁锏刺向门外的偷听者:“哪儿的家伙,敢在门外偷听!”
门外的两外听众表现各不相同,一个带着眼睛的瘦削的绅士惊慌失措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另一个高大俊朗的中年人,则微笑着将指向他的铁锏稍微推开了一些:
“抱歉,虞衡先生,您的故事非常有意思,我们两个实在不忍打扰,就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
“你们两个,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从你在学校花园里种土豆开始。实在不好意思。”这位中年人鞠躬道:“我们本来是想和虞衡先生谈一下遗迹探索权的,所以才在今夜贸然前来拜访,又忍不住好奇,才偷听了一阵。都是我的错,请阁下原谅,我们愿意做出补偿。”
来人正是维兰德会长,以及“红石碑”的理查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