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虞衡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时,最先看到的,是恒岁。
退队前生病那一个月里,它就是这样,总守在虚弱的主人身旁。每次一虞衡苏醒时望着它,它都会这样开心地扭来扭去。
当然,现在陪在他身旁的多了一个人。
“学长!学长你没事吧?”叶露已经拿来了一箱急救药剂:“……我不清楚该用什么,就把所有强效治愈药剂都用了……”
“别浪费,强效药剂最多两瓶就够了。我现在感觉还行,就是头有点晕……”
僵硬地起身后,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自己回到了那间地下室:“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那个黑影、爆炸,然后我就倒下了……我以为我都被水冲走了。”
“什么黑影?学长,你下去之后没多久,恒岁就回来了——它并没有被下水道带到下游,而是去了上游!我告诉恒岁,说,学长你已经去下游找它了,恒岁就追了过去,刚才才把你扛回来。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我是被恒岁扛回来的?”虞衡一愣,看了看还有些潮湿的恒岁,它现在已经不扭了,正懒散地摊在地上,像是已经耗尽了力气:“恒岁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这个问题当然没人能够回答。
虞衡也没空探讨这个:“算了,先不管这个了……总之,我在下面走了两三个小时,遇到了个像是鬼影一样的家伙,差点被弄死。靠着引动沼气爆炸,把那个家伙赶走了,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再然后,我就晕了过去,好像被什么人给扛了回来。”
“两三个小时?学长,你下去之后,过去十分钟不到就被恒岁带回来了。现在还没过一点呢。”
“十分钟?”虞衡掏出兜里的怀表——这表不怎么防水,时针也正停在虞衡倒下的那个瞬间。虞衡进入下水道时,是凌晨零点过半,现在是一点不到。
叶露看了眼怀表,也掏出自己的表盘:“看,我这也是凌晨一点不到。毕竟下水道里又暗又冷,待着确实会感觉度日如年的。”
“就算感觉再离谱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误差!而且之前,我看怀表都快凌晨三点了。我明明走了很远,差点都在下游的分岔处迷路了,而且那么大的黑影,我又跟它周旋了这么久……十分钟,怎么可能?”
虽然不信,但事实就是只过了十分钟。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确实有些迷糊,说不定真的是出现了幻觉——那些鬼影什么的也许只是他体力透支后,晕眩前的臆想。
“算了,改天我再下去看看,走一个来回到底要花多久,现在——恒岁,过来!”
摊成一大片的恒岁立即归拢,跳到虞衡身旁。
“你之前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被冲走了,搞了半天你是下去玩了——不知道下面有多危险吗?”
恒岁有些委屈,缩了缩身体,分出一些触手,胡乱舞动,似乎是在比划什么为自己辩解。
叶露也制止了虞衡:“学长,别急着责怪恒岁,它确实发现了一些东西,你看。”
说着,叶露拿出了一个油纸包:“这就是它从上游带回来的,似乎是我大伯的东西。一起拆开看看吧。”
虞衡拿过油纸包,粗暴地撕扯开。里面装着的不是德国工程师留下的遗物,只有一个大不锈钢铁盒,再拆开铁盒,里面又是一层防水油布,再揭开油布,才见到藏着的东西——一堆信件。
信件都是开封过的,但上面的火漆印章依旧留存。这些印章看着就不怎么正常,并非一般贵族的纹章样式,而是骷髅头、毒蛇脑袋、断手、沾血的匕首等一看就有警告意味的符号。
叶露指着信封上的签名说道:“看笔迹,有些信确实是写给我大伯的,收件人也是我大伯。”
“你大伯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怎么感觉他干的事不太正常?”
“呃,我也不知道,我父亲其实也很久没和大伯往来了。大伯早年丧偶,也没有子女,这屋子才交由我爸继承的。”
掏出信封里的信件,虞衡皱起眉头。因为信上写的都是暗语,字迹还特别潦草,都是诸如“黑白鸟越来越多了,我今天的午饭吃了枯树,天上一直在下黑鱼。有没有狗来要我们的骨头?”这样的怪话。
“这都什么玩意儿?要不把这些东西上报报警算了。或者交由你父亲。”
“学长,别急着下结论,恒岁还带回了另一样东西。”
“垃圾破烂就扔了算了。”虞衡实在没有耐心:“恒岁有时候就喜欢捡垃圾,别管它这毛病。”
“不是垃圾,学长,是很值钱的东西。我偷偷看了一下,不敢做决定。”叶露迟疑着指了指地上的一个木制方盒。这盒子已经有些烂了,颜色和地下室的板砖差不多,刚才虞衡都没注意到。
“什么玩意儿?”虞衡随意地拿起木盒,直接揭开。盒中之物闪耀的光芒直接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我去!”适应了这苍白灼热的光芒后,虞衡终于看清了。
是一颗被切割得非常精细的巨大宝石。宝石内部有五颜六色的光点在其中游动,这表示这块宝石之内,蕴含着五颗神星的光芒。
那五颗星辰,便是父神座下地位最高的天使们。在童话故事中,这些天使长振翅时散落的羽毛,便是凡人眼中的星光。
而这颗宝石耀眼的白光,正是那些五色光点的闪光汇集而成。
第一主神,父神【辉光艳阳】的恩赐,就在其中。
这玩意,就连虞衡这种对奢侈品一无所知的人,都看得出来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块宝石,似乎是七年前,纽温港的大博览会上丢失的‘天穹之心’,是博兰芬帝国从遗迹【迷彩镇】里找到的宝物。
“当年,宝石在博览会上失窃后,还引发了严重的外交事故,赔偿金额几乎是天文数字。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它在这里……也不知道这和我大伯有什么关系。”
看面色,叶露此刻非常为难:
“我也觉得,这种东西应该上交。但是,我听说‘天穹之心’散发的波动可以治愈持有者的伤势,协助延年益寿。所以,学长,要不……我们暂时把它留下来,看看能不能帮你治疗一下旧伤?如果有用,那等你恢复后,我们再上交,如何?”
握着这块宝石,感受着它散发的光芒。流光似水,昏暗的地下室都被流光灌注,如同舒适的浴缸。
沐浴在天使们的光辉中,酸痛的手臂,肿胀的腿脚似乎都在好转,疲惫感也慢慢消失——彷佛是经历了一次花费高昂的圣光疗养。
虞衡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这时候,恒岁悄悄地游到虞衡腿边,讨好地伸出触手触碰他的腿,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虞衡低头看了看似乎很是委屈的恒岁,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为了我,才找来这块宝石的?”
恒岁上下晃了晃,这是它在点头。
“……好吧,这次你辛苦了。但以后别自作主张。”虞衡蹲下,拍了拍恒岁:“我那时候真以为你被下水道冲走了。”
得到主人谅解的恒岁放松下来,蹭了蹭虞衡的手。
“学长,那这宝石到底留不留?”
“先留着吧,拿着它,我确实感觉身体舒坦了不少,我想抱着它睡一觉。”虞衡最终还是舍不得上交:“留几个月再说。”
叶露送了一口气,但还有个问题:“那这墙上的洞呢?毕竟下面就是地下水道,我觉得还是重新砌上比较好。”
看了看地下室墙面上,还在吹着潮湿阴风的大洞,虞衡想了想:“……好吧,反正我也不想再下去。我真不想再碰到那个恶心的墨影人了。今天这事,我们得保密。明天我们就去买水泥和砖头。”
回想今天,事情真是够多的。
中午开始忙着修理遗迹,晚上又被抓去了纽温港大教堂谈话,回家后又是唠嗑,又是接待理查爵士,最后大半夜还要去下水道转悠。一件事接着一件,让人应接不暇。
他真的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