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衡拿了些重量较轻的蓄水瓶和压缩食物,一两件防水油布,还有些药物,用一个系在腰上的背包装好。
剩下的除了吃喝的,都是大件物品——帐篷、氧气罐、医疗支架等东西,都被图格利夫打包塞进了电梯里。
拉上闸门,关上保险,随后,电梯里的图格利夫,向着虞衡等人摆了摆手:“我们到下面再见。”
轿厢便开始下移。电梯门外的指示灯也变成了红灯。
卡特琳教授似乎还沉浸在获得了天使赐福的欢乐中,像个刚得到生日礼物的小女孩一样激动,不停地推着眼镜,梳理自己的长发,眼中不断地回放着父神展示的未来画面,似乎已经等不及要运用这神赐的力量去做一番事业了。
“教授,你注意到我们的影子了吗?”
“影子?你之前已经提到过了,进入遗迹后,我们的影子就都消失了。”
“可现在我们的影子又都回来了,颜色还在加深。”虞衡指了指脚下:“而且,那位图格利夫先生一直没有影子,他的行为举止也很怪,我不太相信他,但我又不敢撕破脸。”
卡特琳教授这才注意到脚下黑影,她蹲下身子,碰了碰地上的影子:“我没感觉这影子有什么诅咒……至于那位图格利夫,听说他本就是个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如果他有问题,那么父神早就提醒我了。”
“希望如此。”
只要遗迹是四神的造物,那么,无论里面的魔气和邪祟会变成神秘怪物,生成什么样的关卡,都会是有解、可击败的。
所以,理当无需担心。
两人在电梯口等了半个小时。那盏红灯才终于暗下,转为绿灯。轿厢吱呀吱呀地从下方升起,停在顶端。
电梯内部的轿厢没有任何装修,只有一些生锈的铁板。只要按下按钮,电梯就会下行。
进入电梯,虞衡感觉自己在上演一幕尴尬至极的舞台剧。像个木偶一样,在别人的安排下按部就班地做着奇怪的傻事。
轿厢下降后,没有照明的内部,只能看到卡特琳教授的眼睛、恒岁体表微微闪烁的花纹。
终于,在咯噔一声后,他们抵达了【曼陀罗地宫】的第二层。
这一层很小,非常小。是一个白色的圆形房间,出电梯门后,左手边是一台像是老虎机的机器,右手边是一个骷髅头形状的机器,屋子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投币口。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没有任何门窗,只有屋顶一盏闪烁不停的煤油灯,被吊在天花板上晃来晃去。
而且图格利夫不在这里。
虞衡和卡特琳教授刚迈步走近房内,正在疑惑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他们乘坐的电梯猛烈地晃动起来,恒岁急忙从即将崩塌的电梯中冲了出来。就在它跳出轿厢的最后一刻,一个巨大的重物从电梯井上压了下来,把轿厢直接压碎了。
然后,就在两人的眼皮地下,电梯出口消失了,只剩下一面光洁的墙壁。
“我们上不去了!”这是虞衡的第一个想法:“那个图格利夫肯定有问题!这是个陷阱!”
卡特琳教授也惊惶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了下来:“没事,虞衡,父神赐予我的力量还在,而且这并非无解的牢笼或者死地,确实是遗迹的第二层。只要我们解开谜团,就能进入下一层。别怕,未来没有变糟。”
两人冷静后,开始查看这间密室内唯二的两台设备。
左边那台就是类似老虎机的赌钱设备,投入筹码后摇号,然后根据摇出的花色决定返还的筹码数量。
而右边那个由许多钢管组成的骷髅头状机器,没有任何按钮,不知道该怎么用。
中间的投币口则比较直白,周围用波尼亚语刻着:“投入一万枚筹码,即可进入下层。”
“一万枚筹码?从哪儿弄?”
看样子,是要让他们通过这台老虎机赢钱凑筹码的,但没有找到任何启动筹码。他在屋子里翻找了一阵,连天花板上的煤油灯都看了,没有任何筹码。
卡特琳教授安慰道:“没事,也许这只是个故意的障眼法,以前的遗迹探索有过先例——通过繁杂的机关设置,让冒险者绞尽脑汁去解密,实际上只要强行破门就能达成目的。”
说着,她念诵起父神的咒语,感应着密室内的所有物体细节——随后,教授在手中准备了一个强力的破坏性术式,直接击打到了老虎机之上。
这台简陋的机器直接碎成了满地的零件,每个部件都完好无损。
两人加上恒岁急忙翻找起满地的碎片,但可惜,没有任何类似筹码的东西。而且,没过两三分钟,这台损毁的老虎机就重组了,又变回了原样。
教授如法炮制,攻击了一下那台骷髅造型的机器,结果也是一样:机器碎裂,然后重组,同样没有爆出什么筹码。
接着,教授又试着攻击投币口,尝试分解仪器组成,连头顶的煤油灯都拿下来解析了一遍——结果都没用。
密室的墙壁材质,似乎也并非一般材质,任何元素类法术都无法反应。
这是个真正的密室,
卡特琳教授感觉愧对父神和天使的器重,有点自闭了,正坐在老虎机旁苦恼地猜想着如何破局。
连教授都对这种情况没辙了,虞衡肯定更没辙。
“什么解密关卡,哪个逆天设计的……我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次冒险啊……”摸黑的虞衡不由得低声抱怨了一句。
他的手正搭在那台那台骷髅造型的机器上,这台大骷髅在听到虞衡的抱怨后,似乎被激活了。镂空的双眼中发出红光,然后,下颚张开,从脑袋里吐出了一枚银色的圆片,叮一声掉到了地板上。
这硬币的叮当一响,中断了卡特琳教授的思考。她起身,捡起这枚圆片,看到上面正面画着一横,而背面则画着一个骷髅脑袋,和老虎机侧面绘制的筹码造型一摸一样。
教授望向虞衡:“虞衡,这筹码是你弄出来的吗?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抱怨了一句,参加冒险真危险什么的,然后这骷髅头就吐出筹码了。”
教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再摸着这台机器,再抱怨些别的什么!”
虞衡反应过来,胡乱想了些埋怨的话:“西兰花非常难吃;我讨厌写作业;我真后悔没选修金融炼金课程混学分……”
前两句没反应,最后一句说完,机械又吐出了一枚筹码。
卡特琳教授也试了一下:“我应该早做准备因对这次冒险的;我不想和那些烦人的家伙打交道……”
前一句四枚筹码,后一句则没有反应。
经过实验,两人算是明白了,这台机器能将人的悔恨与不甘转化为筹码,越是悔恨、难过、遗憾、纠结的事情,筹码就越多。
不过一件事只能说一次,再说就没了。
“原来是这么用的啊!”虞衡懂了,他和教授反复尝试,对着骷髅机器喊了半天,最后弄出来了三四百枚筹码——其实他们俩内心的复杂往事不少,但毕竟当着彼此的面不好明言,所以凑够四百枚时,他们再怎么讲,机器都没有吐出筹码了。
而且,两人之间已经有些尴尬了。
“我后悔三年级那次,当时教授在问我特蕾尼西娅做了,呃,野外勘察没有,没对教授说实话。”
虞衡在说完后,有些心虚地看了教授一眼,卡特琳教授果然脸色变了:“你说的是哪一次?”
“大三那次。那次野外勘探作业,是特蕾尼西娅拿钱买的一个同班同学的成果。”
“你知道这是造假吧。”教授有些生气了:“虞衡,这种事你居然也瞒着我?”
虞衡只能道歉,同时闭嘴。
恒岁已经受不了他们俩的争论了,便缩在角落,不想听到这些尬到扣脚的对话。
问题在于,虞衡很多事情根本不好当教授的着面说。
还有九千多枚筹码,不可能再照着这速度,一个两个的慢慢攒了。虞衡提议试试用旁边的老虎机赌筹码,那样或许更快。
教授也同意了,毕竟这个学生就在眼前,自己一个德高望重的教授,在他面前接二连三地抖露自己的往事,实在为难。
她不想让自己在虞衡心中的形象崩塌,从值得尊敬的沉稳教师,变成一个患得患失的普通人。
两人坐到老虎机前,挨个投币,反复试了又试,花了三百多个筹码,最后老虎机只吐出了两百多个。
统计了一下结果,经过简单的测算,计算了一下概率,两人发现,这老虎机是个入不敷出的骗子。
一万枚筹码,根本不可能靠老虎机赢得,这台机器就是故意放在这里恶心人的。两人只能老老实实继续讲故事攒硬币。
但现在,无论他们说什么,机器就是不动。
卡特琳教授铁青着脸,一会儿看着虞衡,一会儿又看着自己的双手,内心似乎在万马奔腾,最后,她下定了决心。
“虞衡,我知道,你我都有很多懊悔的事情,这些肯定都是不好说出口的。房间就这么大,让对方捂住耳朵不听,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们得坦诚些了,将一些真正让自己揪心懊悔的事情,哪怕涉及隐私也得讲。你说一个,我说一个。等我们离开后,就把这些全都忘了,知道吗?”
虞衡:“有其他办法吗?父神有没有降下启示,给我们指示点其他的破局办法?非要玩尬的是吧。”
“进入这间密室后,父神就没有回应我了。这种关卡他应该是不会帮助我们的,我觉得这是他在教导我们放下自己的过去。坦诚面对自己的悔恨。”
卡特琳教授说完,咬了咬银牙:“我是老师,就从我先来吧……
“我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和特蕾尼西娅的亲生父母有关。
“有时候,我看着特蕾尼西娅,真的非常困惑,真心希望她的父母从来没遇见过彼此,那样我的姐姐,就不会步入那场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