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衡在离开卡特琳教授的住处后,在回家的路上想了很久。
他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教授有好感的?这种好感又是什么时候确定的?教授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感情的?他们为什么会对彼此生出这种情感?
这些问题没有个头绪,估摸着教授自己也不清楚。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入学后,误打误撞选了卡特琳教授的课程。在其他同学们叫苦不迭、设法换课时,只有他一直坚持了下来,也每一次总能及时完成作业。
那学期,一向不苟言笑的教授在期末成绩公布后,对着他微笑了一下。再然后,教授和他就开始熟识了。
在那之后,他也经常会选修教授负责的课程。
当遇到学习上的问题时,也总能巧遇卡特琳教授得到她的指点;当他遇到生活中的麻烦时,教授也总能得知他的窘境,并提供支援……
随着长时间的相处,对教授的了解也会越来越多。
知道她喜欢在午后小憩;发呆的时候偶尔会哼一些很老的歌曲;购物买来的衣服从来没在外人面前穿过;自己的养女特蕾尼西娅有什么事都会记在小本子上;公开发表的论文如果获得嘉奖,会刻意摆在办公桌前让学生看到……
时间久了,这位在同学们眼中又古板又严苛的教授,就开始变得温柔而亲切了。
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是有什么缘分的吧。
不过,以教授的性格,今天这种直白的表白对她而言可能太过刺激。
等她睡醒后,指不定就会后悔,捶胸顿足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甚至害羞到躲着不敢见他。
希望下次再见时,教授能想好怎么面对自己的感情问题。
摇了摇脑袋,现在毕竟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眼前的麻烦还没解决,那个烦人的大主教此刻指不定还在背地里搞事。
站在主教大街东边的公园里,虞衡想了想,觉得现在回去,很可能会撞上那群在门口围堵自己的记者。
他抬头看向了远处的纽温大教堂。
这时上午已经快过了,那座华丽的超大型建筑的塔顶正反射着耀眼的阳光,熠熠生辉。
昨晚,那位大主教就是在那里举办了慈善晚宴,并为千万人举行弥撒赐福的。
作为纽温主干道的主教大街上,也是人头攒动。
不少行人都是佩戴武器、戴着护肩、披着披风的浮夸非主流服装——放在地球,就像是漫展周边的coser,但在这个世界,这是那些职业冒险者的常见穿戴——数千名冒险者昨晚在大教堂外守了一整夜,不仅亲眼见到了大主教,还领到了教会发放的礼品。
虽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冒险者们大多数都还沉浸在昨晚的气氛里,不愿离开,依然在主教大街闲逛,等着看教会会不会发放其他福利。
街边还有不少刻着“募捐箱”的巨大金属铁盒,矗立在街道两旁,等待愿意发善心的人往里投钱。
趁着今天时间还长,不如去教会旁边转转,看看能不能套到有用信息。
他先是装作一般路过市民,和其他冒险者闲聊套话,询问他们是否知晓昨晚慈善晚宴内发生的情况。
消息传播的相当快,多数冒险者表示已经听说了:昨晚,大主教宣布了,他会用神器【生物沙晶】模拟人脑,制造拥有人格的炼金人偶。
但这些冒险者对此事的态度也各不相同:有些人觉得这种计划有悖伦理;有些人认为记忆被复制听着就可怕;还有的人担心这种智能炼金人偶不仅会取代工人,还会取代冒险者,是抢工作的威胁。
当然,更多的人则表示事不关己,他们只是为了拿教会给的礼物才来的,其他什么关我屁事。
问了一大圈之后,虞衡又买了些纽温城发行量较大的早报。
多数报纸的确报道了昨夜的慈善晚会,也提及了大主教制造炼金人偶的计划。但并没有在报纸里提及罗夫特或者虞衡,只是在报道最后一段提了一嘴“愿意担当志愿者,贡献出自己记忆的人可以去教会报道”。
相关报道的措辞都非常严谨小心,也很低调。
看来想了解更多,就只能亲自去教会那边看看了。
纽温大教堂的前门已经被围栏圈住了。清洁工们正忙着清理昨晚冒险者们遗留的大量垃圾,一个个叫苦连天。
巡逻的教会职员看到虞衡,就摆手让他离开:“礼物已经发完了,你来晚了,回去吧!”
虞衡拿起报纸询问道:“我是想问一下,教会是不是在招志愿者?大主教昨晚宣布过,【生物沙晶】需要贡献记忆才能模拟出人脑结构,欢迎冒险者报名。”
“哦,这个啊,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我不清楚,你等几天,等教会正式发布告示再说。”这人摇头:“我们现在很忙,没时间陪你聊,你走吧。”
有点失望,虞衡猜测大主教还没开始出招,他来的早了点,应该过几天再来探查的。
他在主教大街旁又转了一圈,也跟很多冒险者打听了消息,但都没什么有用信息。
就在他徒劳地绕着教堂打转,打算放弃回家之时,在大教堂侧楼的一处小门里,钻出来了一个他认识的熟人。
是维兰德会长。
帝国中央学府,在纽温港的校友会负责人。知名企业家、慈善家,也是关照了虞衡很多次的和蔼学长。
现在,正因为他的同事兼老同学,伊萨先生的失忆,导致他要同时负责一堆乱七八糟的任务,正在焦头烂额之中。
但此时,从教堂中走出的维兰德会长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完全没有之前那垂头丧气、随时要破产跑路的样子。
“学长?您怎么在这儿?”
“欸?虞衡!”见到了学弟,这位学长非常高兴:“真巧啊!听说你最近混得很不错,我在报纸上都看到了,你都得到了大主教的表彰了。托你的福,下城区的破事总算消停了,我现在也终于时来运转了!我请你喝一杯。”
“学长,遇到什么好事了?”
“教会这次面向社会招标,采购了我手里积压的设备,说是有大用!主教阁下给钱就是爽快!刚刚已经转了订金了,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哦,什么设备?”
“教会要些规制要求很高的紧密零件和仪器,正好,我之前更新的那些炼金设备改改就能用——我本来以为工人闹事烧了厂子之后,这些东西就要等着报废生锈了,哪知道还能派上用场!而且教会很急着用,开的价很高。”
虞衡猛然意识到,这里很有可能会涉及重要情报。
“……那我就请学长破费了。”
维兰德会长算是个单纯的人,没什么心眼,也没多问为什么会在教堂旁遇到虞衡。
他们在主教大街找了间装潢不错的酒吧,趁着中午人少,他们随便找了个座位。
维兰德先生直接点了两杯最贵也最难调的酒,等着酒保慢慢调制,边等边聊。
“学长,您那些炼金设备——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我那几个厂子,主要是炼化水晶的,比如过滤毒气的那种净化水晶、容纳单质的压缩储存水晶……都能做。但之前那些设备效率太低,操作也繁琐,我就托关系找了几位炼金术士,打造了十几台改良后的水晶炼化仪。
“那玩意儿老贵的,我本来想着有了它们就能大赚一笔的,结果,唉……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些工人暴动,把我辛苦订购的炼化仪烧了一半,厂子全毁了,剩下几台炼化仪,我只能藏在仓库里,一直都没开机过。”
虞衡点了点头:“这仪器,只能用来炼化水晶吗?教会真要缺水晶材料,直接采购不就行了?”
“水晶炼化仪不一定只用来炼化水晶的。那仪器的本质是解析元素用的,可以将复杂元素的魔法属性从物质上剥离出来,或者将单一的纯净术式注入容器里。用途多的是,教会到底用来干什么,我也不清楚……哦,酒上来了。”
维兰德学长给小费很大方,比酒钱都还多。
酒保微笑着给两位慷慨的客人端上了酒杯和零食。维兰德会长一边吃喝,一边继续高谈阔论,讲述着他未来的打算。
维兰德自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但他的同事伊萨还在失忆之中,只留有学生时代的记忆,完全成了个商业知识为零的小白,什么都得重头学。
提起伊萨,维兰德又难过起来。
“伊萨那家伙,已经看了很多医生了,都说治不了。”
维兰德提起这事,也感觉匪夷所思:“那些精神系的理疗师都说,伊萨不是受到了普通的精神攻击,不是脑部受创失忆的,无法用常规手段治疗。因为那根本不是受伤。更像是记忆,被……抹去了。”
“抹去?”
“医师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懂……反正是很难恢复了。除非找到那个抹去他记忆的家伙,弄明白他用了什么术式——这就得看你的了,学弟。”
维兰德将鸡尾酒一饮而尽,红着脸,拍了拍虞衡的肩膀:“下城区现在虽然消停了些,但肯定还藏着不少罪犯。你已经干掉了佩尔家族操纵的帮会,争取再努力,将下城区彻底肃清,逮捕那些混蛋,让纽温港再次伟大!”
“我尽力而为。”虞衡没有谦虚,也举起酒杯,接受了维兰德会长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