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位坎瑞安·银湖女士带来的插曲，今晚在白沙商城的购物其实没什么可说的。
忙活到了快午夜时分，长长的购物清单才陈列在虞衡眼前。除了数百件囊括春夏秋冬四季以及衣帽鞋袜各个种类在内的服装，还有数百种魔法工艺品，不计其数的玩具。
“你们买这么多干什么？有必要吗？”
“看到有意思的就买下来呗。订婚礼物，肯定越多越好。”
经理死活也不收他们一分钱，还信誓旦旦保证，钱已经记在账上了。
除了几十件女孩们喜欢的衣服，剩下的大部分东西也不可能放在狭小的事务所里，只能暂存在仓库，等需要时，再包一列火车车厢，运抵卡特琳教授的老家。
至于最后是谁买单，天知道。
兢兢业业的警卫们在夜里站了几个小时，等到虞衡等人离开商城时，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动也不动一下。他们如同庆典上的游行队伍，在狂欢过后进行最后的收尾。
尽管已经是深夜，白沙商城之外，在主教大街的街头巷尾，依然还有很多摊贩。
他们有些是负担不起大型商铺铺面房租的人，有些是今晚经理认为“不够档次招待贵客”，被驱离商城的小贩。
这些人兜售的东西，多为廉价的点心和饮料，还有一些简朴至极的生活用品。
比如，用过期精面制作、混杂了些果干和人造奶油的小蛋糕；
用一些茶叶和果汁混杂的饮料（有些可能加了致幻草药）；
在地下室或者后院酿造的私酒；
家庭妇女缝制的粗布衣服；
工厂生产的残次品劣等皮鞋……
这些摊贩非常简单。铺个麻布，摆上货物，就开始叫卖了。奢侈些的，可以加个棚盖，或者带个小推车、搭个木架出来。
在虞衡陪着同伴，在繁华至极的白沙商城里疯狂购物时，这些小贩们，就在商城外的街道上，大声吆喝，兜售着他们廉价的货物。
如此密集的摊贩数量，午夜时分如此嘈杂的叫卖声，看似是纽温港兴兴向荣的繁华景象，但实际上恰恰相反。
这些商贩的数量，远比顾客要多。
所以，他们的售卖大概率是徒劳的。
他们这些人一晚上所有的销售额，加起来，也不比虞衡刚才所见购物清单的零头。
过去，一般也就在下城区附近，才能见到如此多的摊贩。但这些年，纽温港其他区域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几个月，各种变故一个接一个：裁员、下城区暴乱，智能炼金人偶投产，遗迹异变……各种动荡导致纽温目前积累着大量的“多余的人”。这些人也不能当纯乞丐，那样真的会被驱赶或者关押。
所以只能干些贩卖零碎物件的活。
其中也有些是中产家庭，但入不敷出，不得不搞些副业。
其实也挣不了多少，但聊胜于无。
这些摊贩尤其之多。如今，连主教大街这种，被视为纽温港脸面的地方，也总挤满了这些摊贩。
过去，市政府本来是尝试过驱赶的，但总是爆发冲突。
如今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只要这些摊贩不阻塞道路，不随便移动位置，在城里胡乱流窜，那就可以容忍。
他们也听闻了，今晚，那位拯救了纽温港的圣人——罗夫特先生，要在白沙商城和朋友购置货物。这些商贩中，也有些人认得些字，看得懂一些报纸上的新闻消息，见过罗夫特的肖像。
于是，各种传闻便传播开来。
他们也好奇这位英雄，想知道他是不是和报纸上一样英俊美丽；是不是真的看人一眼，就能驱散病人身上的顽疾；是不是身旁真的跟着一位天使，会在他危难时显圣；是不是真的能让所有的女性瞬间沦陷……
于是，他们都围了过来，嚷嚷着要看看那位圣人的模样。
两三百人的警卫队伍反而成为了显眼的目标。叫骂声、欢呼声、口哨声在虞衡等人乘坐的马车周围接连响起，越来越嘈杂，越来越激烈。
警卫们恪尽职守，抽出了短棍，终于将这些人驱散开来。哭嚎声开始出现，有些人还在用凄厉的嗓音喊着罗夫特的名字，请他出去露面。
罗夫特不是聋子。尽管有警卫敲窗警告他们，请他们几个躲在马车里不要妄动，“警卫会解决一切麻烦，保证把他们安全送到家”。
但罗夫特的性格，使得他对马车外的呼喊声起了恻隐之心，想着要不推开车门，去安抚一下想见他的民众。
“别出去了。”虞衡摁住了他：“你 要是露面，外面那些人只会更激动。真要演变成骚乱，肯定会有人怪罪到你身上。警卫们现在粗暴点儿是好事，赶紧把那些人轰走，早点回家，自然就不会乱了。”
罗夫特犹豫了一下，选择听取虞衡的建议。他的话随冷漠，但确实是对的。
“不是你的错，这些无谓的良心不要也罢。”
虞衡透过车窗，看了看路上的景象——煤油灯昏黄的光芒下，那些围过来凑热闹的家伙，已经被警卫们赶得四散奔逃了。有些摊贩的货物，已经被奔走的人们踩成了稀巴烂。
就因为他们今晚的购物，可能有不少小贩要血本无归了。
“这不是你的错，罗夫特。”虞衡像是在安慰朋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纽温港，‘多余的人’太多了，迟早会出乱子的。这不是你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