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国准备迎接罗夫特的仪仗队,规格明显逾礼了。
在遥远的过去,得到了诸神垂恩赐福的圣徒们,在抵达这座伟大圣城时,依然需要脱下鞋袜,赤足朝着神圣的塔尖叩拜,并在教皇使者的搀扶下起身,这才能进入城内。
普通的朝圣者,甚至会袒露上身,一边用沾水的毛鞭抽打自己的脊背,一边吟诵着圣诗,徒步千百里,只为看到这座矗立着世界最古老教堂的城市。
毕竟,教皇的另一个称号,直译为“为神放牧凡人的节杖”,是名义上的凡间地位最高者。
他所在之地,即为天国的凡世领土。任何人都应当对此地保持绝对的尊崇。
然而今天,罗夫特是被三个自愿甘做牛马的红衣主教扛着车厢,背负到教皇国主城大门口的。
在一早铺设的鲜红毛毯上,已经站了好几排主教、内务司祭、执事等高层的神职人员。
他们缀满宝石徽章的华丽袍服,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就连教皇本人,也被两个低眉顺眼的主教推这个轮椅带了出来。被迫晒着太阳迎客。
教皇国的正式公民只有神职人员——一般的神学院学生、神职官吏们的仆役、底层的劳工,这些人在这儿是不算公民的——因此,这站在城门口迎接罗夫特到访的四五百人,就是这个国家半数的人口。
护送着罗夫特和其余几十位随行教徒的教皇卫队,在圣城门口纷纷下马,牵着各自的坐骑走到路旁,单膝跪下。
三个红衣主教趴在了马车车门前,以身体作为阶梯,供罗夫特踏足下车。
当罗夫特走下马车,首先看到的,是一具瘫坐在暗黄色金轮椅上,用华丽的裹尸布包裹着的僵尸——罗夫特意识到这不是僵尸,而是那位已经在职上百年的老教皇:庇护六世。
这是个早就该死的老头子。在他年轻时也是个鲜衣怒马的英雄,曾亲身对抗两百年前那位异界邪神李广宁的大军,并大胆地在阵前挑战过那位魔神。
依靠高贵的偷袭,他还成功给那位邪魔的体表留下了一道伤口。
因此大功,庇护六世在魔神伏诛后,得到了圣父的赐福,得以拥有这两百余年的高寿——但不知怎的,圣父的祝福好像出了错,给予了他长寿,却没有给他与寿岁相媲的健康和活力。
这位庇护六世自百岁之后便急速衰老,一百五十岁时开始神志不清,两百岁时他就已经瘫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了。
到现在他应该有两百二十多岁了。成了个动也不动,形容枯槁的僵尸,一个只能依靠注射流体食物苟延残踹的废物。
在他超长的教皇任期内,由于他的治理手段单一,又有着圣父的恩赐,所以没人敢在他寿终正寝前让他滚下台。
这个老东西完全成了个摆设,一个木偶。每一个阴谋家都能来摆弄摆弄的工具。旧大陆的各个国家也乐见一个无能昏聩的教皇。
因此,所有人都对这荒谬的现状无动于衷。
一个让痴呆担任四神代行者的教会,就在无数教会派系的明争暗斗,诸多王国帝国的妥协默认下,维持了近半个多世纪。
罗夫特在红衣主教们的诵经和祝福声中,慢慢走到了这位统治着教皇国、担任名义上一切四神信徒领导者的大人物面前。
在他那华丽的轮椅前单膝跪下,握住他那比婴儿还细的胳膊,轻吻了下他干瘪右手中指上套着的指环。
裹在教皇身上的丝绸和绒布一层又一层,只露出他那垂死的脸和干枯的手掌。
每层绒布丝绸都特地浸润了气味浓烈的香水。他轮椅旁的熏香气味更是刺鼻。这些东西也只能勉强掩盖住教皇那具半死身体散发出的臭味。
庇护六世动也不能动,眼珠僵硬地在眼眶中转了转,在和罗夫特对视的一刹那,短暂流露出了些许感情,但最终还是没能动弹,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罗夫特在和这位教皇对视时,察觉到了他的绝望。
这个活了两百岁的老头在刚才的一瞬,似乎在用眼神哀求他:“请杀了我。”
不及罗夫特说话,距离教皇最近的一个高大的家伙、戴着嵌满圣像金链的红衣主教立即开口。
“可敬的圣徒!这是伟大英雄的会面!曾经直面邪魔的英雄——我们伟大的庇护六世,终于见到了他意志的传承者,同为神选英雄的新的圣徒!引导我们走向辉煌之人——圣-罗夫特!愿诸神的荣光垂怜我们!来,随我们去往教堂,在古老的厅堂中瞻仰父神的圣光,让我们位你驱散朝圣之旅中经历的一切黑暗。”
“大人,随我同行的教士们很多都受了伤,还有很多牺牲的……”他打算为身后那些人索求些帮助,但不及开口,这位红衣主教就招呼起了两旁的乐团。
以能将人耳膜震碎的声音奏鸣圣乐,罗夫特的说话声被盖住了。
一群红衣主教直接将罗夫特和老教皇围了起来,簇拥着往教皇国主城内的古教堂前行。
至于那些跟随罗夫特一同前来的教士,只能在一些执事的敷衍安排下,在教皇国的圣城里随便找些边缘的老旧房屋住下。
他们携带的那头怪物的尸体,也被教皇卫队以收集证物为由带走了。
蕾德妮女士叹了口气,她早就猜到自己会面对这种待遇了。不过这样也好,罗夫特吸引的注意力越多,她能活动的空间就越大。
找到首席司祭的机会,也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