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温大教堂内。
虞衡接受了宰相提出的条件。
“我愿意去【深红母巢】进行单人探索。”他说道:“如果我真能将遗迹内的什么东西带出来,我希望宰相大人您能遵守承诺。”
“当然,孩子。”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人点头道:“我的许诺将由所有在场之人见证。你如果能达成我的条件,我会给你你需要的一些支持,我会帮你拯救你的朋友理查爵士,并还图格利夫清白——只要他真的是无辜的。”
但安布伦大公忽然插嘴道:
“大人,单人探索未开发遗迹的危险程度有多大,您应该清楚。你忘了临时监狱里那些受诅咒的异变者了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看好虞衡这个年轻人。”宰相说道:“根据报告,他是【曼陀罗地宫】首次探索,‘遗迹异变’,这两次大事件的参与者。他也是圣-卡特琳女士所爱的人。我认为他也能算半个受到诸神偏爱的圣徒。他和那些被诅咒的士兵不同。
“所以,为什么不让他试试呢?也许他能取得其他人都无法取得的成果呢。”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这并不牵强。我没把虞衡当成不懂事的年轻人,我是把他视为一个有充足经验、得到神灵眷顾的冒险者。”
宰相继续说道:“虞衡既然能在【曼陀罗地宫】的探索中立功,那同样的,攻略【深红母巢】应该也不差。这几处大型遗迹存在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共性,我很希望能在这个时候取得一些探索成果。现在,国家正在困难时期,总得有人做点勇敢的事情。”
说完,宰相看向了虞衡:“所以,就看你的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惊喜。”
宰相这话,像是忽悠底层员工卖命的无良领导,但虞衡并不在意。
“我知道了。”虞衡点头,同时看向大公:“我会尽己所能的。而且,我也不会蠢到送死,有生命危险或者被诅咒的危机,我会立即撤退。”
“这不是及时撤退就能躲开危险的问题。”安布伦有些不满:“遗迹的诅咒是无迹可寻的,你一个没有任何预知能力和神圣系法术加持的人,中了诅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有我的办法。”虞衡没有再做解释。
如果放在过去,这些事他肯定是能躲就躲。但在得知自己可能的身份,以及那些遗迹的部分真相后,他不愿、也不打算再躲了,更没有理由去逃避。
也许,在那座名为【深红母巢】的遗迹中,就住着某个他熟识的地球老友,一个知晓他过去的人。
他希望面对这一切。
梅尔丽特也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喂……来之前,罗夫特、特蕾尼西娅她们都说了,这次和你一起来纽温,就是陪你服役的。他们要知道你在犯傻送死,肯定会发火的!你不怕让他们担心吗?”
“你别告诉他们不就得了?”
“这……你怎么老是喜欢自行其是?你不是说这次来纽温就是服役的吗?两三个月后就能回家了,非要趟浑水干什么?”
“梅尔丽特,你别问了……反正,我得做点什么。不然我对不起自己。”
安布伦大公没有继续劝说虞衡,而是叫上了宰相,和他找了个隔音室会谈。
两人似乎争吵了很久。
走出隔音室后的安布伦大公面色铁青,没有和虞衡说话,直接离开了教堂,说是去巡视兵营了。
宰相则面不改色地看着虞衡:“谈妥了,我会让人带你去挑选防护甲、护符和其他求生设备。两天后,我的女儿会驾船带你去【深红母巢】的入口,放你进入遗迹。七天内如果你没能返回,我们就当你探索失败了。你愿意接受这条件吗?”
“好。”他答应道。
宰相露出了难以描述的微妙表情:“去看一看其他探索【深红母巢】的冒险者的探索记录。你还能有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如果你还是坚持,那就算后悔,我也不会允许你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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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衡还是瞒着罗夫特等人,不顾安布伦父女的劝阻,乘坐上了出海的航船。
他也看了“红石碑”冒险者探索遗迹的笔记,也了解了更早几批冒险者的遭遇。
他知道了,在那个充满畸形血肉变异的可怕巢窟中,隐藏着什么样离奇诡异的怪物。
他也亲眼看过,那遗迹中挖掘出的东西有多么丑恶臃肿。那些血肉碎块集合的畸形造物,仿佛是对人类这一物种的亵渎,更是对诸神的嘲弄。
但他还是打算探索【深红母巢】。
纽温港的码头都是天然良港,峡湾之间风浪很小,而且水深管够。
整个大陆西北沿海,都找不到规模这么大的峡湾了。所以,纽温才能如此兴盛。
如果放在过去,舒展着五颜六色彩旗的大小船只都会在港口码头间往来穿梭,码放整齐的各色货物:矿石、农作物、工艺品、武器都会成箱成箱地用大号机械臂装卸。各种口音的水手、搬运工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就好像永不落幕的剧院一样热闹。
但现在不同了。
港口内,民用船只已经见不到多少。只有飘扬着帝国血色玫瑰旗的冰冷军舰,拥挤着停靠在码头之间。像是密集的黑色虫卵。
码头上,所有备好的货物都用灰布盖着,这都是为了即将爆发的战争准备的军需。
这里没多少生气,只有一群面色麻木、不断咒骂的士兵在来回巡逻。还有一群忧心忡忡的士官,站在高处眺望着大海,不知在想什么。
这里唯一还算光鲜亮丽的船只,是银湖家族的。这有着三座风帆的中型快船漆上了花花绿绿的纹章,旗杆上不仅飘扬着帝国的血色玫瑰旗,还额外悬挂着他们家族的“湖中女神旗”。
这旗帜表明了这艘船只主人的尊贵身份,所以,能避免被军方强征或驱赶的命运,在这里和其他军舰停靠在一起,自由地出海航行。
这艘中型快船的主人,虞衡曾见过几面,是坎瑞安·银湖女士,那位身材异常高大的女性冒险者。
他们也算有些交情。在海风微拂的甲板上见了面后,坎瑞安女士笑着称赞了他军装穿得很有气质,还顺带恭贺了他获封男爵的事。
忽然,她话锋一转,严肃了起来:
“当然,这些客套话,你也不太爱听,我就长话短说了。”
她措辞非常直接:“我听我父亲说了,这次的行动其实就是拿你碰碰运气。【母巢】的情况很特殊,内部那些邪祟凝聚的怪物非常可怕。而且,遗迹内的血肉变异诅咒也很强,目前没有解决的办法。你的身体如果发生了什么畸形异变,你也会被送去监狱看押。如果你没能及时赶回来,我们就会默认你已经死亡。”
“我知道了。”
“我建议你先写份遗书。”
“不用,没什么可写的。”他并不在乎。
“好吧……”这位女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么是个蠢货,要么是个怪物……希望你是后者。”
水手们升起船帆,用魔法引动起东南风,将帆布吹得胀鼓鼓的。
这次行动没有任何军方介入,也没有教会的支持,虞衡所能得到的,只有宰相个人的赞助——也就是一副防护甲和足够一周生活的物资。
这就是他攻略遗迹的资源了。
脱下制服,穿上衬衣和锁子甲,套上战靴,护膝,胸甲,铁臂,护肩,系上内衬甲片的战裙,这套厚重的防护棉甲就穿戴完成了。
即使以虞衡的体力,穿戴这副全甲依然称得上负担。而且,这套防护甲胄虽理论上“能够预防异教和邪魔的诅咒攻击”,但根据记录,“红石碑”冒险队进入【深红母巢】时,穿的就是这种盔甲。
这种防护甲并没有保护好他们。
所以虞衡也不明白自己穿着这玩意有啥用,可能是提供些心理安慰吧。
厚重的棉甲在初春气温升高的海面上,有些湿热沉闷得透不过气。
虞衡便掀起头盔,迎着海风在甲板上吹风乘凉。
那位宰相之女,坎瑞安·银湖就站在他身边,陪他聊天——当然,两人也没什么可聊的。
距离那处遗迹所在的海岛还有一程。在狂乱的海风中,虞衡注意到,在他们的快船之后,还跟着几艘小一号的船只,也鼓着船帆,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的船只后方。
“那些船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跟着我们?”他随口问道。
“应该是些渔船。”坎瑞安并不在意:“这些渔民会法术的不多,我们穿上的法师鼓起的东南风很强,他们为了省力,就跟在我们船后了。别管他们。”
“最近不是因为调兵的缘由,到处都在海禁吗?这些渔民有出海许可吗?”
“是有海禁,但是,这些人是抓不完的。这么多渔民都要吃饭呢,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喽。真有冒死出海的,也随他们去吧。”坎瑞安无奈道:“谁知道海禁要持续多久?一直断别人的生路,这些人会闹事的。”
虞衡又探头看了看身后那几艘船只。
他视力还算敏锐,感觉那两艘渔船船头站着的人有些奇怪:都披着大衣,形体有些臃肿,动作有些僵硬,好像穿了盔甲一样。他们手里还拿着不像是鱼叉的长柄武器。
直觉告诉他,那些人不是渔民。
“会不会是出海私掠的海盗?他们那打扮不像是渔民,手里拿着的也好像是武器。”
坎瑞安冷笑了一下:“如果是海盗,那就有意思了。我也不介意他们过来送死。”
她船上的安保力量,足够保证她能在新大陆沿岸横着走,当然不怕蟊贼。
然而,那些疑似渔船的船只放缓了速度,逐渐消失在了虞衡的视野中。似乎真就是一群渔民,到了捕渔区就散开了。
“看来是我想多了。”虞衡自嘲了一下,也不再多想:“也许我该专心点了。马上就到遗迹门口了,希望这次在下面等着我的,不是王隳那样不由分说跟我开打的神经病吧。”
他光顾着思索【深红母巢】的事情,没再留心那些渔民。
然而,他的第一直觉并没错。
那两艘渔船上的人,也不是渔民,正是他现在想拯救的朋友:图格利夫和雷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