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从哪儿开始说起呢……
这样吧:图格利夫先生、雷斯特先生,你们应该都读过《旧日圣典》吧。
那本书以扭曲的方式记录了真实的历史,将四神对世界的征服,描述成了一场伟大的继业者战争——真正继承了造物主力量的四神,战胜了其他邪神,给世界带来了光明和秩序,对吧?
这都是狗屁。
直接告诉你们吧:你们所熟知的这个世界,就是个废墟上的废墟。
那些所谓的神祇与他们玄妙的概念,也都是空洞的伪装。
我们都只是一群妄想获得永恒的可悲者,一群凡人。
你们的存在更是偶然,只是我们仿照真正的地球人类所制造的仿品。
没错,我也是这个世界的起源诸神之一。
在我们所赖以生存的旧世界——地球——覆亡后,我们这些残存的人创造了一个新世界。我们的成员很多。
有赵紫虚——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聪明人;李释然——特别自以为是的疯子;黄砚——一个永远眯着眼微笑的胖子,我想起来都觉得瘆人;钱塘——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妹子,可惜她性格很糟糕;王隳——混账一个,但还有点良心;凌海义——很讲义气的老哥;白杨——真正的可怜人……
哦,这些名字,你们都不用记,因为他们都是龙套和工具人。
你们真正得留心记住的,是两个名字。
真正奠定了我们所创造这个世界的存在,那两位造物主。
他们是一对兄弟。
兄长是个非常可靠也非常真诚的人,真正好大哥。我们都敬佩他,他叫虞尧。
而第二位造物主,他……怎么说呢,是我见过最魔怔的魔怔人。
你们也见过他的童年状态,就是虞衡。
雷斯特先生,别急着打断我,等我说完你们就知道大概情况了……
那时候,虞衡和虞尧,也就是【代表空想的造物主】和【代表旧日的造物主】,他们俩还没产生矛盾。
我们这些微末小神,就在他们的庇护下,在大世界里创造各自的小世界,将空想付诸于现实,享受着永不衰老的身躯和无限的时空。
我们创造了人类,并以各自的神话引导着各自的族裔,走向了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形成了无以计数的文明。
但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因为虞衡并不喜欢这种状态。
我很难向你们描述我所认识的虞衡是个什么人。
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个颇为低调的懒散老哥。
他会给我分零食,陪我玩游戏,跟我唠嗑……人很不错,脾气也好,虽然没他大哥那么好,但我相信,他是个有正常感情的好人。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逐渐了解到他的本质。
虞衡并不喜欢别人,更不喜欢自己。
他并不在意抽象的感情,不相信任何类型的意识形态,厌弃任何可作为“意义”的信念。
在他看来,整个人类文明如同一台嗡鸣作响的机器,这台机器消耗着无以计数的能量,由数以亿计的各色零件拼凑而成,每时每刻都在冒烟、喷射着污浊的废水、发出尖锐的爆鸣。
这台机器诞生于偶然。
可能是一阵风暴,将无边荒原上散落的零件吹起,落下时就组成了最初的文明模型。
这台原型机便开始了运作。
并随着时间的累积,不断变得臃肿、庞大、丑陋。
这名为“人类文明”的机器就不断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游荡,寻觅着可用作能量焚烧的物质,将其吞噬进自己的机体里。
在咀嚼中崩出无数的残渣,并依靠摄入的能量,壮大自身,继续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荒原上游荡。
直到发现下一处可供进食的资源……周而复始。
这台机器注定会有垮塌的一天。
可能会被庞大的体型压垮,也可能因为失去可供焚烧的能源而崩溃……但这都不是重点。
如果仅仅是毁灭,那也就罢了,但真正让虞衡无法忍受的,是无意义。
文明的机械诞生于偶然,壮大和进步都是假象,因为没有存在的目的,怎么走都可以理解成进步,所以,文明只是在自欺欺人。
无论这台老旧破烂的废弃机械,演变出怎样花哨的外壳,喷射的蒸汽怎样的漂亮,熊熊燃烧的炉火如何壮观——这都是自欺欺人。
不会改变“它个是没有任何作用的破烂”这一事实。
所以,组成文明的零件,也就是人,更是没有意义的。
虞衡无法忍受这一点,但他也不愿意当一个冷酷的疯子。
哪怕他讨厌自己,但他也并不希望讨厌别人。
只要别人爱他,他心里还是愿意去爱别人的。
所以他选择当一个虚无主义者。
不去思考文明的归宿、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关心眼前的享受和身边的家人朋友。
如果我们还是普通人的话,这当然是很好的——一个人战胜了困扰自己的虚无主义,选择拥抱当下。多么励志。
但问题是,我们的世界消逝了。
地球没了,而他成为了新世界的造物主。
这给了他一个机会,将自己妄想的抽象事物化为现实的机会。
他反感他大哥,以及我们这些次级神的做法。
他认为,我们重演地球文明的做法是妥妥的倒退,哪怕用机械改装人类,引导人类的血肉强化,给予人类更深远的意识……人还是人,还是没有意义的个体。
他要用真正永恒伟大的造物对抗虚无,创造不用像旧日人类一样陈腐、无意义的东西。
他希望变成更加纯粹、真正永恒的东西。
于是,他创造了三个造物:
阻隔视野的天穹;
圈禁命运的高墙;
拘束灵魂的囚笼。
也就是三位主神【辉光艳阳】,【轮回圣环】,【灵魂归墟】。
这三样东西,来源于根植人类本能的敬畏。
当人类仰望日月星辰时感受的孤独与渺小;
当人类面对无法预料的宏大命运时感受的彷徨与无助,
当人类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时的恐惧与绝望……
只要是人类,只要有意识,就必然会因此而感到敬畏,就必然会受到这三样东西的操纵。
随后,他利用这三样造物发动了叛乱,近乎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们各自创造的世界都被他粉碎,虞尧大哥被打得只剩下残存的意识。
在虞尧的带领下,我们带领各自的裔民,退守在世界的中央。
我们将无边无际的世界拱手让给了虞衡,希望他就此罢手。我们甘愿守在一片有限的空间里,建立了一个名为“端王朝”的政权,统治着没有被虞衡杀绝的人类。
被称作【端点稳定仪】的设备,就安置在这个世界的各处,由我们这些家伙操纵着,稳定着这个世界的秩序,防止虞衡所创造的怪物侵入我们的现实。
每一个【端点稳定仪】,都是一个旧神力量的集合。内部自成空间,有些内部是常见的山河、湖海、城镇、林场、雪原,还有些更复杂多样。
每一个【端点稳定仪】,都是一个神储存他力量的地方,是他内心的渴望所化的结界,也是他的归宿。
我们就这样,庇护着王朝的裔民,在各自的【端点稳定仪】里,享受着遥不可及的梦想,编织着属于我们的神话,自我催眠,苟延残踹。
但就算如此,虞衡显然还是不会放过我们。
在我们的统治延续了很久之后,他还是攻入了我们所建立的旧日王朝,并且,他此时也完成了他最终的造物【————】,准备开启他的最终战。
他蛊惑了我们的人民,让我们的人民做出自愿的牺牲,化为了他座下的天使。他就带领着铺天盖地的天使,攻入了端王朝的伟大首都——宏京。
他将全城生灵屠戮一空,最后,出于对他兄长和我们这些朋友最后的尊重,他亲身走到了宫殿门口,要求和我们对话,取走我们的生命和力量。
不过,虞尧也有他的底牌。在最后关头,他利用最后的战胜元素,和虞衡同归于尽了。
随后,我们的旧日王朝,在激烈的战斗中分崩离析。
一部分,成为了你们所生活的旧大陆。
另一部分,则是新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