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少女与男人与怪物

作者:鸦与花 更新时间:2023/1/5 12:08:40 字数:3065

“姓名?”

“秦鸦。”

“年龄?”

“二十五岁。”

“性别?”

“……您不都能看见吗,还要特地问一句?”

“嗨,看见是能看见,但是吧,咱们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行吧,”秦鸦无奈地叹了口气,回答,“如您所见,正儿八经的男人无疑。”

坐在他对面的白大褂闻言停下笔,抬起手用中指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低下头,继续边记边说:

“挺好,能说出自己还是个男的,起码证明你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自我认知没出问题。”

“有这么严重?”秦鸦略微前倾身子,以表示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些感染者……都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了?”

“何止。”白大褂低着头,视线往上,不带什么感情地跳过眼镜瞥了秦鸦一眼,“每天送到我这儿的病人,十个里起码有八个患上了严重的性别认知障碍。”

“……那剩下的俩呢?”

“疯了。”

“疯了?”

“对,疯了,”白大褂用圆珠笔轻轻敲了敲文件夹,表情悲悯,似乎有点同情那些病人,“他们会把自己臆想成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台灯啊,水壶啊,有个病人甚至每时每刻都要保持四脚朝天的姿势,后来经过深度催眠我们才知道,他把自己当成是了台路由器,至于他为什么要四脚朝天……”

白大褂冷不丁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很有趣,解释说:

“他觉得嘛,他的胳膊腿变成了路由器的天线。”

秦鸦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面无表情的男人躺在地上,把胳膊腿都往死里抻直了往天上伸,一动不动地把自己变成了台人肉路由器,对外界的任何刺激都毫无反应,虽然从医学上来说还活着,但其实已经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不觉得这很有趣,可他还是配合着也笑了笑,称赞道:

“您真幽默。”

白大褂似乎真觉得秦鸦是在称赞他,当然,或许也有可能是他听懂了秦鸦话里的那点暗讽,但并不在乎,总之,他相当不以为然地说:

“干我们这行的总得有颗处变不惊的大心脏,不然早晚得和你那些个同事一样,症状轻点的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症状重的——好嘛,连自己是不是人都搞不清楚了。”

秦鸦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欣然接受了这说法:

“您说的在理。”

“那是相当在理,”白大褂又用圆珠笔敲了敲桌子,“不过别光说我,秦鸦,我看你的状态也保持得不错,从入职到现在已经是第几次「体检」了?”

“第七次了,医生。”

“第七次?”白大褂挑了挑眉,明显有点惊讶,“了不起,我记得你的那些同事资历最深的好像也就只撑过去了八次——你小子有潜力破一破咱们研究所的记录啊。”

秦鸦却笑了笑,摇头:

“没机会了,医生,做完这次体检,要是结果还没出问题的话,我就打算跟领导申请调离研究所了。”

“哦?”

白大褂好像觉得有点遗憾,可很快他就对秦鸦的选择表示理解:

“也是,咱们研究所收入虽然高,但工伤率一直居高不下啊,说来说去还是小命要紧,我看嘛,钱赚够了确实该跑了,就是可惜……”

他又忽然朝着秦鸦笑了笑,带着点遗憾:

“——可惜,我嘛,还以为自己能亲眼见证第一个在咱们研究所撑过八次「体检」的员工呢。”

秦鸦也跟着笑了笑,说:

“确实可惜,不过没办法,您也知道的,谁让咱们研究所研究的是那东西呢。”

“也是。”白大褂难得没笑,也没故作幽默,而是发出悠长的叹息,“谁让……是那东西呢。”

……

结束了第七次「体检」的秦鸦离开医务室,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那间逼仄的金属牢笼。

除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的纸笔以及参考文献,一架椅子,椅子腿旁的垃圾桶,还有头顶的照明灯以外,房间里再无一物。

秦鸦曾不止一次向领导抗议过“在咱们研究所上班像坐牢”,要求领导体谅下员工,起码稍微改善改善工作环境,可领导每次都不鸟他。

秦鸦也曾想过联合其他员工罢工抗议,可除他以外的同事淘汰率高得惊人,很少有能撑过三次以上「体检」的,他经常还没跟人聊几句呢,隔两天就听到新同事离职的噩耗。

而且呢,倒也不是秦鸦不想给自己争取正当权益,实在是领导他给的太多了——身为打工人,秦鸦觉得你每个月给我五千我就干五千的活,你给我五万,那对不起老板,之前是我说话大声了。

更何况领导开的价还不止五万。

不过,秦鸦觉得他做的这份工作,是值得领导给他开出天价酬劳的。

毕竟是……研究那个东西嘛。

秦鸦在椅子上坐下,抬起头,视线穿过房间四面墙中唯一不是特种合金材质而是高强度特种玻璃的那面墙,透过观察窗,无声看向躺在里面的那个东西。

无论从物理学还是从生物学来说,那玩意儿的存在都太邪门了。

如果硬要想个恰当的形容,秦鸦愿意称之为“腐肉、眼珠、触手、头发、切碎的乳酪、零碎的金属块和一大坨鱼子酱的混合”,但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那玩意儿居然有正常生理体征,并且几乎与人类无异。

秦鸦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他的同事们是怎么从那坨玩意儿身上测量出呼吸心跳脉搏血压的,那玩意儿真的有这些生理构造么?

可无所谓了,只要钱管够,秦鸦可以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反正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本来就强,当初接触到这玩意儿之后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全盘接受了祂的存在,事实上领导也正是看中了他这点,才当即拍板决定让他通过面试。

而他的工作的具体内容,就是待在据说百分百安全的观察窗后,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以外,时刻用纸笔记录下那玩意儿的一切活动。

——虽然从秦鸦开始工作到现在,总计七次「体检」的间隔时间里,那玩意儿从来没有挪动过一丝一毫,始终待在属于祂的收容仓里,像坨毫无生命可言的大型不可燃垃圾。

所以秦鸦平时说是在工作,倒不如说是在发呆。

他会想很多问题,想自己是谁,自己是从哪儿来的要往哪儿去,想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想今天中午食堂的大师傅会不会做红烧肉,想他的大好人生为什么要浪费在监视一坨大型不可燃垃圾垃圾上。

有时候实在无聊,懒得思考时,他会转头看向那台架设在他背后屋顶处的摄像头。

明明有精准可靠且能够录像存档的摄像头在,那还要他这个时常会光明正大摸鱼的员工有什么用呢?

但领导苦口婆心地对他说,收容仓里的那玩意儿本身的存在就是反常识的,机械性的监视对祂反而没用,必须依靠人类的肉眼,所以你呀,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观察窗后边,当你的人肉摄像头吧。

秦鸦对此无话可说。

反正领导钱给够了,别说让他在那儿一坐cos人肉摄像头了,就算让他啥也不许干只能发呆他也愿意。

只不过……只不过偶尔他还是会忍不住转过头,盯着那架摄像头看。

那玩意儿是反常识的存在,机械的监视对祂没用,那么问题就来了……

——在摄像头的视野中,待在收容仓里的那玩意儿,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秦鸦很好奇。

……

摄像头拍到的景象其实向来乏善可陈。

就像秦鸦看到的那样,从秦鸦开始工作一直到今天,摄像头里的风景就几乎没变过,始终是那样子。

只是在秦鸦去吃饭,上厕所,睡觉休息的时候,监视器里的那玩意儿会动一动。

睫毛颤抖,红唇抿紧,脸颊上可爱的婴儿肥微微抽动——被固定在收容仓中那张病床上的少女时不时露出痛苦的表情,像是在做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头发了,乌黑长发如流水般几乎铺了满床,像童话里被关在高塔之上的长发公主,莴苣姑娘。

少女的睫毛纤长,漆黑如鸦羽,肤色素白,宛若上好的东方瓷器,偏偏嘴唇是血一样触目惊心的朱红,这格外强烈的颜色对比让她看上去像个娃娃,脆弱精致得过分。足以让壮年大汉失去反抗能力的拘束服包裹住了她纤细的身体,似乎同时也锁住了她对外界的感知,唯有在秦鸦转头凝视摄像头或是离开工作间的时候,她才会像做了噩梦一样稍微透露出点反抗的意图。

而每次少女透露出反抗的意图时,时刻守在摄像头监视器前的工作人员就会发出饱含兴奋和恐惧的呼喊:

“动了!祂又动了!”

然后,他们会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兴奋地记下以下的文字:

“xx年xx月xx日xx时xx分

观察对象:秦鸦

异常反应如下:▆▆▆▆ ▆▆▆▆ ▆▆▆▆ ▆▆▆▆ ▆▆▆▆ ▆▆▆▆ ▆▆▆▆ ▆▆▆▆ ▆▆▆▆ ▆▆▆▆”

也只有他们知道,在摄像头的视野中,其实从来都没有被关在收容仓的那玩意儿,也没有名为秦鸦的男人。

有的就只是,名为秦鸦的,被拘束服固定的试验品少女。

仅此而已。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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