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双重身份的经典困境
很难说得清卓知吾现在的心情。
原因也很多。
第一个嘛，今天的业务执行过程意外的轻松这件事就够怪了，卓知吾倒不是有那种要挑战自己极限的奇怪职业精神，业务轻松当然是好事，但太过轻松甚至让人怀疑分区的合理性就绝不算是好事了。
至于第二个，当然要算是卓知吾到吕奸商那里交差时发生的事情了。
“咦？怎么回事？这个业务刚刚发生变更了。”
“什么意思？我不会拿不到钱把？”
“轩，事情不至于那么严重。”
卓知吾本就反感吕庸贤这一副慢条斯理的语气，现在就更反感了，他抓抓头发，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方面的变更呢？”
“目标吧，一开始不是单拐人的业务吗？现在不同了，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桩，恭喜你完成了这单二区业务，轩，你作为一名猎人一向是这么称职。这样子我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吕高学正为这单积压的业务终于被完成而感到喜悦，卓知吾却完全是一头雾水：“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
“你别告诉我，只要把人从那里拐走，就算完成业务了吧。”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那——”卓知吾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他刚才来时把那小男孩安置到这里去了：“他就不用管了？”
‘准确地说，猎人先生，管不管他完全看你的心情，顺便怎么管他也完全看你的心情。“
“我可不想带小孩。“卓知吾这话说得相当中肯，毫不做作。
“好，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的事情了。“
吕庸贤熟练地下了逐客令，自然也不忘把钱划转给卓知吾。当然，最后时刻吕庸贤还是给了他一个忠告：“根据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临时更改的目标一定预示着金主的想法，金主应该也想你和这位小孩子待一段时间吧，反正你也不亏，他这长相放到古希腊不是足够当奴隶主的娈童了吗？”
“去你的娈童。”
总之，心事重重的猎人直到回到家里才想起现在影响他心情的第三个原因：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呢？
小男孩是个大麻烦，杀了他嘛卓知吾是不敢的，自己也没什么可以交付一个小孩的对象，直接点说吧，他在江城住的这三年除了吕奸商和那些猎人同行以外基本上一个社交关系都没有。
更何况，自己这个家——卓知吾环视着这间曾被已倒闭的公企用作职工公寓的十几坪的小房子，卓知吾的生活习惯可不算好，这里如今正被他的床，衣柜，饭桌，办公桌还有其他什么杂七杂八的杂物堆得满满堂堂。
这人住哪呢？
“我叫段松阳。“男孩在回去的路上突兀地对卓知吾这么说着。
“哦。”卓知吾点点头。
卓知吾知道段松阳是个有点危险的人，他在完成业务的期间用了不少图示，毫无疑问都被他发现了，这种敏锐性真是不得不敬畏。和这样的人同床共枕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卓知吾有一段每一段的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时注意到段松阳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的私人府邸。
“别看了，没什么可看的，跟你家的房子比起来可差远了，你到这来可是算得上苦难行军了。”
“没事，除了有点脏以外都还好。”段松阳意外的接受能力很强。
卓知吾把这段话当作是对他尊严的一个小小考验，不幸的是他确实无法通过这场考验，轻哼一声就算是回应了。
对于这名并无太多职业道德的猎人来说，今夜确实难熬。
卓知吾根本就没能睡得着，他那位于枕头上的大脑一直在超频运转，他想了很多事情，一会儿想着今天拿到的业务津贴应该拿来买一台什么样的手提电脑，一会儿又算着自己这个月已经超支的不能看的家庭账目，他想象着自己是一位正努力把将要撞上冰山的游船矫正回来的船长，和这些或长或短的数字做着殊死斗争。
段松阳，这个小孩似乎没有这些心事，他一点多的时候就睡着了。
卓知吾这时又想到，这人是个什么身份呢？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超乎卓知吾的理解范畴，他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是这种业务的目标。现实点说，能分到二区的拐人业务，被拐的对象肯定是很有价值的，段松阳肯定掌握着很多专门用来反侦察的图示，单这一点似乎就足够说明他确实够得上这样的价值，但这样的话为什么又把业务的目标改变呢？
直到日上三竿卓知吾也没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段松阳已经醒了，他试图弄清自己的早饭菜单是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其实可以是泡面。”
“这样也行。”
“那就好办。”卓知吾对段松阳的回答很是满意。
吃完早饭后，段松阳又问了卓知吾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卓知吾。”他并不隐瞒自己的名字，他认为自己也瞒不住。作为猎人要有个代号，那是职业要求。不过现在，面具也早就摘掉了，名字就更不重要了。
“卓知吾今年多大？”
“大不了你几岁，二十。”
“跟我猜的差不多。卓知吾是哪里人？”
“南方人。”
“你的职业就是猎人吗？”
“嗯，这个来钱快。”再补充一点：来的快，去的也很快。
卓知吾吃完早餐以后决心把段松阳扔到房间里面，反正这个富家公子肯定是不会看上演他的东西做扒手的。没错，卓知吾一夜的思考就得出了对方是富家子弟的这个废话。
他自己则是出门了，他准备在图书馆待一会儿，那里的环境不错，而且不像吕奸商的茶厅，就算坐上一天也可以心安理得的一分钱不花。
虽然刚刚得到一笔巨款，但卓知吾还是决定勤俭一点，至少今天要勤俭一点。
在图书馆的休息室里睡了一个白天的卓知吾急急忙忙带着刚买的手提电脑回家，他打开门后第一个感觉却是陌生。
老实说，他现在觉得自己有可能是来错地方了，因为自己家不可能这么整洁才对。
不知怎么回事，卓知吾打开房门之后能很清晰地看到走廊了，可那里明明被他的那些杂物堆满了才对。而且，床也变得很干净了，他现在有些好奇那些没怎么叠放的换洗衣物和床上用品都去了那里。呜……衣柜，书桌，还有饭桌，全都天翻地覆，干净地让卓知吾震惊不已。
是他做的吗？卓知吾看到段松阳端着一道才从厨房走过来，他这时看清了，那是红烧鸡翅。卓知吾有些紧张地把手提电脑放到焕然一新的书桌上，他和段松阳没有说话，两个人安静而又有默契的把晚饭吃完了。
“嗯，怎么说呢，谢谢了。”段松阳瞄准时机，趁着段松阳饭后把桌碗都清洗干净打开电视机的空暇才道谢。
“小事而已。”段松阳这么说了。
卓知吾察觉段松阳正用他的电视机玩着什么游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那游戏的内容大概是操纵着角色去和像龙一样的怪物战斗。
大约看了几分钟，卓知吾向段松阳表达了自己的疑惑。段松阳告诉他，这就和他小时候玩过的那种游戏机一样，这个回答真是令人吃惊，卓知吾只记得那上面有什么战车游戏或者麻将。而后，段松阳告诉他，科技毕竟是会进步的——就像以前主要在用电报，而现在却有电话和手机。卓知吾接受了这个事实，随后饶有兴趣地继续看着段松阳的游戏过程。
不久后，段松阳看起来输了，这个事实显而易见，毕竟电视上已经用大字写着任务失败了。
“还会输吗？”
“游戏这东西，有胜利自然就有失败咯。”段松阳看来早已见怪不怪。
这件事对卓知吾来说是个好消息，毕竟他今天已经发现了一个很明显出身不低的小孩子不仅在投胎上还在家务上打败了自己，游戏看来还是很有好处的，如果没有游戏自己的自尊心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因此，卓知吾有些得意洋洋地说：“能不能让我试试看？”
很不幸，卓知吾的自尊心马上又消失殆尽了，他没有想到游戏是这么困难的东西，他手里现在拿着那个叫做手柄的东西，而他甚至不知道这上面有几个按键！真是奇怪，这么多按键难道都是有用的吗？为什么玩个游戏也这么困难？
要不是段松阳用着很真挚的语气淡淡地告诉他，对于新手来说这是完全合理的，卓知吾真感到无地自容。
郁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卓知吾来到吕奸商的便利店里。
吕庸贤当然不知道发生在猎人精神世界里的这些剧烈波动，他现在的心情也谈不上好。
吕庸贤这本难念的经现在是这么写的：不知怎得柏辰今晚居然又来了，而且这人居然一直待到十一点钟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吕庸贤非常难办，如果他但凡在茶厅的经营上有他吹嘘的十分之一可能都不会这么狼狈——毕竟他实际上是在靠便利店活着的，就算是关店一天对他来说都难以接受，而且这会破坏他除了新年之外从不休息的良好记录，这段时间的生意本就不好，如果今天休息，那么明天甚至后天也不会有几位猎人来了，他们恐怕正善意地揣测吕庸贤需要一场为时几天的旅游呢。
刚一进门就被吕庸贤一把拉到办公室里的卓知吾一头雾水，他看到了那个女人，也知道那就是昨晚见到的那个女人，他不知道这有什么重要的，吕奸商的女友既然这个点还在，那毫无疑问也知道了吕奸商的老底。
“不，完全不对，没有任何地方是对的，第一他不是我的女友，第二他对我的崇高事业一无所知。“
“可他马上就要知道了，你看，一家歇业的茶厅在午夜十一点迎来了一位戴着漆黑面具的客人，大概是能登上浦川早报的程度。“
“别说风凉话了，你没有看到我今天在网站上发的通知吗？为什么来之前不给我通个话？“
卓知吾随即表示自己刚买了新的手提电脑，而因为昨天业务的后遗症，他还没来及去网站上确认什么消息呢。
这段话也有些炫耀的成分在内，毕竟这台新电脑可不便宜。
吕庸贤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卓知吾马上解释道：不管这女性是谁，想要让他接触疑虑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装作自己是吕庸贤的某位奇怪的朋友，比如喜欢在午夜十一点戴着面具突击他的茶厅。
“他是新闻专业的，还当过两年记者。“
那这就很难办了，记者是最擅长说胡话和夸大事实的人，他们的内心世界和真实世界没有几分相似。不过卓知吾还是保证说，只要他知道这人足够多的消息，或许也可以搪塞过去。
两人随即小小地预演了一下，而吕庸贤对彩排的效果很不满意。他提醒卓知吾或许可以把面具摘了，并且又提醒他，便利店老板实际上知道大部分常住猎人的长相。
这倒让卓知吾犯了难。
“嗯，因为我的意象某些特殊的副作用，我不能露面。”
“我不信。”吕庸贤的潜台词是，前记者更不可能相信。
“没事，我能说服他。”
柏辰喝完了一杯热咖啡后，看到的就是已经改头换面的两人了。
吕庸贤开始按照剧本向柏辰解释着卓知吾的身份——首先，两人是认识了有三年的朋友；其次，卓知吾的意象会导致一些关于长相的副作用，因此他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这就解释了他的面具；最后，卓知吾今天来找自己是来玩一款刚买到的很有意思的游戏——这真是漏洞最大的借口了，今天以前卓知吾还对游戏一窍不通！
柏辰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的表演，他对最后一点最感兴趣：“那么，是什么游戏呢？“
卓知吾心想，我怎么会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