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镇。
“温爷爷，我想习武。”
陆紫韵在一个小院外面，踮起脚尖往里面张望着，语气中无比的坚定。
她是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材瘦小，面黄肌瘦，但一双眼眸却格外灵动清澈。
陆家在石家镇不算大富大贵，起码也算小康，但陆紫韵是陆元的私生女，打小就不受待见。
近日石家又搭上了府城那边的线，过不了多久，陆家和王家都要被石家吞并。
于是，陆家就让出陆紫韵，准备跟王家联姻，联手对付石家。
陆紫韵心胸中自有志气，不愿就这样成为联姻的牺牲品。
于是，她就来到了这里。
这是一个在石家镇最偏僻地方的小院，据说里面住了一个退隐江湖的老头子。
但从没有人见过他，有人好奇的想要闯到院子里，结果就是被一股强风吹出几十米远。
陆紫韵在更小的时候，曾追着自己的猫来过一次，一个长得就像神仙爷爷的老人还给她倒了一杯茶。
并且告诉她，他姓温，如果有一天她愿意习武，就来找他。
本来陆紫韵是想离开石家镇的。
但她从来都不知道石家镇外面是什么样子，恐怕就算离开，也会很快被陆家和王家抓回来。
她心中带着一丝期望的来到了温爷爷的小院外。
“在那里！”
“抓住她！”
“陆紫韵！这是你爹都已经同意的事情！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都没有用！”
“这都是为了家族！”
“在家族的利益面前，你牺牲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一群人哗啦啦的追了过来。
他们都是陆家子弟，平时从未给过陆紫韵好脸色看。
但是现在用得着她了，有的苦口婆心的劝说，有的勃然大怒训斥。
陆紫韵被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他们不断逼近，后背贴到了小院门上。
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她终究还是怕的。
“跟我回去吧！”
一个陆家子弟两三步跨到陆紫韵面前，脸色狰狞的伸手抓向她的衣服。
就在这时——
砰！
一股无形的劲气忽然窜出，直接冲撞到那人的胸口，直接把他撞飞了出去，撞倒好几个后面的陆家人才罢休。
一道带着苍老、仿佛已经深埋地底的声音从院内的房间传来：
“小姑娘已经答应跟我习武，十年内都不要来了。”
“温爷爷……”
虽然已经过了三四年了，但陆紫韵还是一下就听出了温爷爷的声音。
在此困境下听到老者柔和平淡的声音，陆紫韵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谁？！”
“什么人？！”
“等等，这里不是……”
“难道是……”
陆家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居然不知不觉追到了传说中那个退隐江湖的神秘人的地盘。
有人心中忌惮，也有人不屑一顾。
“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老头子而已，就算他以前真的是武林高手，现在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群陆家人各各人高马大，正值身体最巅峰的时候，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顿时所有人像有了底气。
“这可不行！把陆紫韵还给我们！”
“就是，一个老不死的东西，要死就早点死，还敢在这里吓唬人？”
“哈哈，敢挡我陆家办事？看我进去把你揍一顿再说！”
“看你这些年孤家寡人的，恐怕就算把你揍死了，也没有人过问吧！”
一群陆家子弟说着，已经有人动了。
他们接近陆紫韵，再次伸手向她的胳膊抓去。
“唉……”
众人只听老者一声叹息。
下一刻，众人眼前同时出现一抹血色。
噗嗤！
陆家子弟数十人，几乎同时被飞刀扎进了脑门。
鲜血顺着他们脸上流下，尸体一个接一个的倒地。
陆紫韵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尸体，像是被吓呆在了原地。
刚才还对她凶神恶煞的一群人，现在都变成一堆躺在地上的死肉了？
一种恐惧感爬上她的心头。
吱呀——
忽然小姑娘背后的小院门自动打开了。
小姑娘背后一松，摔倒在地上。
“害怕了吗？”
温爷爷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陆紫韵从地上爬起来，看向院子里面。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从房间里走出来。
温爷爷还跟上次一样，只不过好像更老了一些，腰也更弯了。
姓温的老人一身白衣，胡子和眉毛都长到了胸前，头发也披散着垂到了地上。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唯独那一双星眸仍然摧残，时不时爆发出一抹精芒。
单从老人脸上的棱角来看，或许年轻时也称得上一个美男。
“我……”
陆紫韵有心说不害怕，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说不害怕是假的。
“我快要老死了。”
温爷爷这么说道。
“所以教你，我会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你。”
“我的武功不是用来强身健体的，一旦学了我的武功，你就相当于已经走进了江湖。”
“江湖中，死人是最不值得害怕的。”
“如果你实在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我就不会教你武功。”
“但我也会把你送出石家镇，让你去追求你想要的。”
陆紫韵听完沉默了。
温爷爷也不着急，就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看着低着头站在院子里的小姑娘。
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温爷爷全名温初，在七岁那年，在一场暴雨中跪了三天三夜，最终被剑客陈白药收为记名弟子。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温初在第一天夜里就被冻死了。
后来的温初，来自另一个世界。
拜陈白药为师的温初，二十岁出师，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三十岁为救师父，一人一剑屠灭血衣门，可惜仍没阻止师父仙逝。
四十岁成为武道宗师，红颜知己蓝采儿因六大门派的陷害身死，于是坑杀六大门派数十位武道宗师，随后潇洒离去。
六十岁成为武林神话，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噩梦。
直到如今八十余岁，已然成为人间至圣，问鼎武道巅峰。
但是。
他也一样快要老死了。
饶是人间至圣，武道巅峰，也仍然不过一介凡人。
是凡人，就有生死。
“唉……”
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温初回过神来，对陆紫韵开口：
“你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暂时在这里住下吧。”
陆紫韵点了点头。
……
六年后。
小院中，陆紫韵已然出落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随着她每一次出剑，落下的树叶都会随着剑风而动。
她的习武天赋极高，短短时间内就已经把温初的武功学了个遍。
温初常说她若是晚生个几年，或许当今人间至圣都不再是温初了。
陆紫韵旁边，温初坐在木制轮椅上，一脸欣慰。
等到陆紫韵的剑舞完，温初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陆紫韵来到温初面前，也笑吟吟的看着温初：
“师父。”
温初微微点头：“短短六年就成为了武道宗师，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
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缝补起来的书册交给她。
“这里是我在成为人间至圣后才领悟出的一剑，好好练习。”
“我床下有一个黑匣子，里面有我的剑，现在是你的了。”
“我死后，把我安葬到天门山，我师父的坟旁。”
说到这里，陆紫韵哪里还能不明白，温初这是在交代后事。
她一下慌了神，还把书册还给温初：“不，师父我不要，你不会死的。”
仿佛这样就能把温初挽留下来。
温初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为她擦去泪水。
“凡人皆有一死。”
他的手无力的垂下，双眼缓缓闭合，气息逐渐流失。
一代人间至圣，就此陨落。
陆紫韵呆愣在了原地。
良久，她握住温初已经逐渐冰凉的手，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她口中喃喃：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陆紫韵按照温初的遗愿，把他安葬到了天门山陈白药的坟旁，还在那里为温初守灵三年。
随后陆紫韵下山，以温初之徒的名号行走江湖。
五年后，江湖中多出一位武林神话。
又过五年，陆紫韵退隐江湖。
有人传言，她已为人间至圣。
直到这一天，陆紫韵重登天门山。
她在温初坟前放下一朵花，轻声说道：
“师父，人间有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