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礼堂里，人们觥筹交错。
男人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喝下一口葡萄酒后，感到有些头晕。
他的酒量应该并没有这么差。
“早知道就在家睡一个上午再过来了。”
现在已经是年底，男人的工作非常忙，他在一家中型企业做着会计的工作。
为了多赚点钱，他还接了别的公司的工作。
公正地来说，他的工资并不低，已经工作三年的他也攒了不少钱，但就在半年以前，这些积蓄全都消失了。
从中学起就认识的朋友找他借钱，甚至到了声泪俱下的程度，他毫不犹豫地借出了这几年攒下的所有，甚至连借款合同都没仔细确认。
这件事他没敢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
父母为自己辛苦了一辈子，终于看到自己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才放下心没几年。
自己怎么能将这种事和父母说呢。
就在上周，心情实在是郁闷的男人忍不住打开了聊天软件，点开了一个人的头像。
他们上次聊天已经是年初的事了。
他和她是高中同学，但直到大学毕业才恢复联系，俩人的关系一度非常好。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他们的关系已经好过头了。
一起出门远足，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
在深夜偶尔说着暧昧的话。
一起在酒吧聊着未来。
他本来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他表白了。
“诶，为什么你会有那种想法？”
“我们关系的确很好，但你只是我很好的朋友。”
“我确实很喜欢你，但没有那种意思...”
他很想问问，普通的异性朋友会到这种地步吗？
但他最终没有问出口。
表白失败后，他们联系少了很多，只在节日会互相问候一声。
这次，他实在是难受，想要找旧友叙叙旧。
巧的是，对方的消息传来。
她要结婚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事。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男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
是她。
男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我，我很高兴你能来。”
女人穿着婚纱，表情确实非常激动。
“嗯。”
“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你不来我会感到遗憾的。”
最好的朋友吗？
他笑了一声，然后就走出了礼堂。
他只感到喉咙发甜。
在洗手间，他用冷水冲着脸，手机响起，是花呗的还款提醒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难道十多年交情的朋友开口求助，自己能袖手旁观吗？
自己的善良是错误吗？
这不叫善良，叫愚蠢才对吧。
“咳！”
男人突然咳嗽了一声，他下意识地捂住嘴，却感到手上奇特的感觉。
定睛一看，自己的手掌一片血红。
诶？
这是什么？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怎么会......”
这时，之前的记忆涌上心头。
“这里离你家很近对吧，要不去你家看看？”
“唔，我感觉我醉了，让我靠一会儿...”
女人的声音似乎在他耳边响起。
之前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是出于朋友间的信任，还是......
总之如果自己不那么老实，不那么迂腐的话，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
自以为自己坚守道德原则，实际上只是白痴而已吧。
所以才会一事无成，死在这种地方吧。
他感到眼前的物体逐渐变得模糊，自己浑身发凉。
他死了。
......
善良和老实是错误的吗？
在当下的社会，这些品质即使是想也不能想吗？
在别人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对别人的信任从不辜负，这是错误的吗？
不，这只是借口。
所谓的伸出援手，不过是没有主见；所谓的从不辜负，也只是自我感动。
如果自己真的对朋友的眼泪无动于衷，在女人冲动时把握住机会，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吧。
可惜已经没有如果了。
但还是祈求，自己当了一辈子无神论者，在死亡时，依然祈求有个神明，能给自己一次机会......
男人想着这些，感觉自己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眼前一片漆黑......
随后，光明渐渐出现。
“老爷，老爷，孩子出生了！”
“是个男孩！”
“太好了，母子平安！”
嘈杂的声音将男人的意识唤醒，他挣扎地睁开双眼，看到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离自己最近的是一个美丽的女性，她流着眼泪，看着自己笑着。
不远处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他的眼角也有泪光。
诶，这是怎么回事？
我到底...死没死？
曾经的男人将视线放低，就看见了自己稚嫩的小手。
他突然有想哭的冲动，于是就放声大哭了。
这是婴儿的本能反应。
或许也是自己前世憋了二十多年的发泄吧。
他尽情地哭着，完全不用顾及周围人的眼光。
自己在濒死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又在重生时才得以发泄心中的痛苦。
现在该换称呼了。
圣历1432年，在新年的第一天，我出生了。
出生在斯特克镇的一个商人家庭里。
“诗安(Cyan)·沙利叶”。
这是我的新名字。
沙利叶是家族姓氏，诗安是名，意味蓝绿色。
这是我母亲最爱的颜色。
“亲爱的，我们是要把这个孩子培育成大陆上最伟大的剑士，还是最强大的魔法师？”
身为商人的父亲这样问母亲。
“无论是哪种都无所谓，即使只是一个普通人，诗安依然是我最爱的宝贝。”
母亲正忙着给我喂奶，她幸福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于是，在我四个月时，我得知了第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是个充满“奇迹”的世界。
“老爷，夫人，诗安少爷以后一定会有成就的，毕竟他两个月时就已经不会随便哭了。”
呃，以我在前世学习的知识，婴儿不哭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既然这里是异世界，就不纠结这些好了。
说这话的是女仆薇薇安，我家众多仆人中的一位，也是最年轻的一位，她此时只有八岁，才到我家半年，但举止行为已经相当成熟，是一个合格的女仆，负责打扫女主人房间和照顾庭院的花草动物。
我很庆幸自己出生在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居住在一个中等城镇里。
虽然这里离王都依然有很远的距离，但至少算不上处在边境。
我时常爬进父亲的书房，偷看他放在书桌上的报纸。
我知晓了边境爆发了和魔族兽族的战争，死伤惨重。
而上一代勇者又恰好病危，整个人类世界暂时失去了英雄。
不过这与我没什么关系。
我意识到自己的确掌握魔法，但威力如何，我并没有判断依据。
父亲的书房里虽然有不少藏书，但其中大都与经商，地理等有关，只有少数几本买来收藏的，以我的知识根本看不懂的魔法类书籍。
在我满一岁时，我学会了走路，这已经比大多婴儿要提前，为此我父母居然特地举办了一场宴会。
圣历1434，满两岁时，我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但这一年，我的母亲因为疾病去世了。
我再次哭了出来，这是人之常情。
这个女人待我非常温柔，将自己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我身上，我会永远想念她。
三岁时，父亲终于走出了阴影，他拒绝了迎娶新妻的建议，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经商上。
对于我的教育，他交给了请来的低等级的剑士和魔法师。
于是四岁那年，我掌握了最最基础的格斗能力和魔法吟唱，一般的孩童直到八岁才会掌握这些。
不过由于我并没有表现得多出众，所以外人也只会赞叹一句“这小孩学的真快”，就没有其他任何评价了。
圣历1437年，五岁那年，我趁父亲外出，独自一人跑进山里，吓得全家仆人三天三夜没休息，负责照顾我的薇薇安差点儿自杀谢罪。
“少爷，你以后千万不能这样！”只有十三岁的薇薇安抱着我哭成了泪人，她还是个孩童时就来我家干活，我的父亲和离世的母亲早就把她当成家人，就算我真的回不来了，父亲也绝不会把她逼死。
这个世界，女性十四岁成年，男性十六岁成年。
“少爷，你知道吗，就在你失踪的那几天，山的北面被人用魔法轰塌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去那边，万一少爷出事了，那我也，那我也不想活了呜呜呜呜......”
望着搂着我哭傻了的薇薇安，我颇为无奈地不断道歉。
其实这纯属意外，上个月雨季的连续强降雨使得山体不稳，我恰好释放魔法崩掉了关键的石柱才导致了这场事故。
这种话我是说不出口的。
况且当时我几乎没有学会任何伤害技能，只是阴差阳错地将释放出的魔力凝聚成形而已。
看着塌掉的半座大山，我感觉自己的运气背到了极点。
不但没测试出自己的实力，还导致自己无法单独出门了。
六岁的一天，我和薇薇安上街买东西。
我偶尔的出行都必须要有仆人的陪伴。
走过小巷时，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拉着薇薇安的衣服。
“求求您，求求您行行好，我已经几天没吃饭了。”
善良的薇薇安没有片刻犹豫，就要将刚买的面包给这个陌生人。
“等一下。”
“诶？”
薇薇安的动作一愣。
“这个是我爱吃的。”
“那我换一个......”
“那个我也爱吃。”
“啊，那我重新去买一个......”
“够了，薇薇安，该回家了，父亲还在等着我们。”
“可是.....”
薇薇安为难地看着依靠着墙根的乞丐，依然很犹豫。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吗？”
六岁的我第一次对薇薇安粗暴地下达命令，这个刚刚成年的女仆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虽然薇薇安和我一起长大，并且对我照顾有加，但我始终注意一点，那就是绝不向她展示我柔弱的一面。
以防被女仆当成“善良”和“老实”的人。
因此，薇薇安最常看到的就是我的扑克脸，所以即使朝夕相处，她在内心里依旧对我有些畏惧。
“不，少爷，我们走吧。”
说罢，薇薇安朝乞丐道了歉，拉着我快步离开了小巷。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注意到，那个乞丐贪婪的眼神并不在面包，而是在薇薇安刚刚发育的身体上，他的左手一直藏在口袋里，我用魔法感知到，那里有一把抹了**的小刀。
临走时，我对上了那个乞丐阴狠的眼神。
“薇薇安，去前面的路口等我，我要去买束花带给父亲。”
“是，少爷。”
于是我走进花店，买了一大束美丽的白金莲花。
虽然叫莲花，但它们并不是水生植物。
这种雪白芬芳的花是作为礼物的最佳选择之一。
我捧着一大束花，再次来到了那个小巷。
在巷口，我听见了乞丐们下流的辱骂声。
“诶，小鬼，你还敢回来？”
愤怒的乞丐朝我走来。
“幸好我回来了。”
“什么？”
拿着刀的他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一开始是想放过你们的。”
“小鬼，你在说什么胡话？！”
乞丐咆哮者向我冲来。
我可不想让他肮脏的血污染了我怀里纯白色的花朵。
我抬起右手，用食指指向他。
我只用了曾经释放过的魔法的万分之一的力度。
一道黑色的光从我指尖迸发，射向乞丐的脑门。
在同伴的惊呼声中，他的脑袋炸裂开了，迸溅的脑花恰好落在了我面前的地上。
“幸好。”
我长舒一口气。
那些肮脏邪恶的，伪装成乞丐的流氓混混们吓得瘫倒在地。
“再前进一步，就要溅到我的鞋子上了。”
一边说着，我对着几名已经尿裤子的男人抬起了手。
......
十分钟后，我来到了路口，薇薇安看见我之后，赶紧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少爷，您买花的时间也太长了。”
“抱歉，主要是多花了一点时间选择。”
说着，我从口袋掏出一朵蓝玫瑰。
“老爷不在意花朵这些东西，至少是少爷送的，他都会高兴的。”薇薇安还在抱怨着。
但我右手拿着蓝玫瑰，递到了薇薇安面前。
“诶？”
美丽的年轻女仆愣住了。
“但是薇薇安在意，对吧，每次路过花店，你都会看一眼蓝玫瑰。”
少女的的脸颊霎时间变得通红，她颤抖着伸出手接过花，同时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我伸向她的手。
充满感激之情的手握住了刚刚杀人的手。
“少爷，谢谢您。”
这是我的第一次送给薇薇安礼物。
“是薇薇安的话，我很愿意送礼物的哦。”
我随口说着。
“为，为什么...”
“因为薇薇安很漂亮啊，如果能让薇薇安开心的话，我做什么都可以。”
“少爷...”
红着脸的女仆完全呆着了，过了几秒，她的脸朝我靠了过来。
我一开始并没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啵！”
诶？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
“对对对对对不起，少爷，我一时间昏了头，对不起，被我这种下人...”
“没事哦。”
我难得露出了笑容，和薇薇安十指相扣。
“我说过了吧，只要是薇薇安，做什么都可以哦。”
“...嗯。”
能感到薇薇安抓住我的手也更加用力了。
就这样，我们手牵手回到了家。
不出我所料，薇薇安果然忘记了偶遇乞丐那档子事。
之前我和乞丐们说的“幸好我回来了”，完整来说，应该是“幸好我回来了，幸好我没有善良地放你们。”
那些邪恶的流氓正在讨论着如何虐待薇薇安。
薇薇安经常在这条路上买东西，天知道他们下次会做出什么行为。
所以善良这种品质是完全没必要存在的。
在上一世临死前，我才得出这个结论。
在这一世，我六岁时，我就验证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