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凝霜略一迟疑，声音再度响起：“是，少主。”
沈晓扶额轻叹一声，即便自己认为，慕容云离的忠诚度已经可以了，但夜凝霜却还没有完全放下戒心来，不过也不算什么坏事。
无论是情感上，还有利益来说，慕容云离都没有背叛自己的理由，但多留一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若是这几个女人间，能够互相针对挑刺，对于沈晓来说，倒是再好不过。
他有点理解，为什么帝王总是喜欢任用几个互相看不顺眼的朝臣了，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互相之间互为敌对，互相监督，避免了权臣联合起来架空帝王权力的可能，这种制衡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无论是慕容云离，还是陆雪晴，亦或是夜凝霜，沈晓从来没有幻想过，单单凭借这所谓情感和恩义，能够让她们死心塌地，能够将其牢牢捆绑在七星楼这艘战船上的，唯有永恒的利益。
说起来，沈晓挺讨厌去思考这种复杂的东西，但身在其位，若是不谋其政，怕是自己活不了多久。
片刻后，沈晓听到一阵轻快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看样子，自己的这位夫人，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夫君。”
慕容云离面带微笑，从门口走了进来，冲着正坐着的沈晓盈盈一礼。
“昨夜休息得可好？”
沈晓笑了笑：“慕容府内环境清幽雅致，怎么可能会休息得不好呢？”
停顿了下，沈晓看向她：“就是不知道我的泰山大人，他昨夜休息得如何？”
“多谢夫君关心了，爹爹他休息得很好。”
“看你的样子，倒是心情不错，怎么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沈晓起身，走到慕容云离身边，随口问。
慕容云离比沈晓足足矮了一个头，此刻正仰着脸看着他，随后微笑着伸出手，帮着沈晓整理着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襟：“夫君有约同游，云离怎么会不高兴呢？”
“上次来慕容堡，来去匆匆，却是没有时间好好欣赏下这座江南名城的风采，这次反正空着有时间，就在这边看看再回去。”
沈晓随口说，看向低头略所有思的慕容云离，“云离，这次就只好麻烦你来陪我转悠转悠了。”
慕容云离微微垂下眼帘，微笑着说：“夫君，怎么能用麻烦这么见外的词呢？虽然还未过门，但婚约已经定下，我们都是一家人。”
沈晓点了点头，拉住慕容云离的手，向着府邸之外走去。
“那便一起走吧。”
少女没有抗拒，而是脸色微红着低下头，任由沈晓拉着，漫步在满是阳光照耀的世界里。
沈晓拒绝了七星楼护卫的同行，开玩笑，约会都要一队保镖来沿途护送，是不是太好笑了点？
至于悄悄跟在身后的夜凝霜，沈晓倒是没有多说，默认了她的跟随。
阿晴，倒是没留意到她跑哪里去啦。
不过她也不至于跟来当个电灯泡吧，虽然她的功法运起来确实挺亮的。
……
慕容云离并不认为沈晓只是单纯想要在慕容城内闲逛玩乐，像夫君这样的人，必然是有所目的才会做这样看似无意义的事情。
就比如，想要提前观察下慕容城的地形，为以后万一撕破脸皮做准备呢？
还是说，打算借机笼络下人心？
总之，在这短短的瞬间，少女思考良多，却从未想过沈晓的目的单纯的可能性。
他真的，只是想在慕容城内玩一玩罢了。
所以接下来，在沈晓有些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慕容云离作为导游，带着沈晓在城内转悠了起来，走得大部分都是和城防有关的一些地方。
沈晓有些弄不明白这个女孩子的喜好了。
这次出行，除却想要散散心以外，沈晓也是想要借此和慕容云离拉近点关系，培养点感情，简而言之就是约会大作战。
然而，这个女孩去的地方，却让沈晓完全感觉不到任何风花雪月般的浪漫。
还是说，慕容云离喜欢的就是这些严肃的场合？
在走过军营，城墙，码头等地之后，慕容云离带着沈晓来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庙宇之前。
沈晓略感惊讶：“传闻之中，云州之民，并不信仰神明，看来传言并不准确。”
对此，慕容云离神秘地摇了摇头：“这里供奉的并不是仙神，而是人。”
这让沈晓更加惊讶了：“人？”
慕容云离带着沈晓，一边往庙宇内走着，一边解释说：“是的，夫君，你没有听错，这座庙宇里供奉的并不是仙佛，而是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
“云州之地，混乱不堪，民风较之周土有颇多不同，在云州，除却伏羲与女娲两位大神以外，并没有其他神明有资格为其修建庙宇。”
沈晓看着庙宇内不断进进出出的行人，目露困惑之色：“那我就更加好奇了，既然连神佛大都不配有信徒，那么这位凡人又是谁？有资格入住这华丽殿堂，享受凡人不断的香火供奉？”
沈晓沿途观察了下前来参拜的行人，大多面容肃穆，衣装整洁；
整座庙宇建立在慕容城内繁华的中央街道旁，地理位置优越，同时其装潢华美，厅堂整洁，应是有人经常翻新所故。
云州地上，正如同慕容云离所言，人们对于神佛的信仰极为有限。
在这样的前提下，此人又是做了何事，能够被慕容城的百姓念念不忘？
片刻之后，穿过庭院碎石铺就的长路，沈晓跟随着慕容云离步入正厅之中，他抬起头，印入眼中的是一位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的金身，慈眉善目，表情安宁而又祥和，应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武将。
迎着沈晓有些困惑的视线，慕容云离开口解说：“夫君，这位老爷名为姜岚，是大周明宗皇帝期间的征粮官。”
“大周的官员？”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答案，却还有让沈晓有些意外。
而且明宗时期么？
沈晓在这世界十八载，对于历史也有所了解，这大约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
云州地界，混乱无序，能够被这里的民众记住一百多年，这位名为姜岚的官员，确实不一般。
慕容云离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随着慕容云离的娓娓道来，沈晓才对这位官员的生平有所了解。
明宗皇帝，在当年也是雄心勃勃的君主，曾在云州这块历朝历代君主都啃不烂的骨头上建立了政权。
记得有一年，江南一代闹了场饥荒，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当做作为征粮官的姜岚路径江南地界，眼见地狱般的景象，心生怜悯之心，违背皇命，擅自开粮赈灾，救下了千千万万的民众。
然而粮草丢失，乃是重罪，姜岚无力为自己开脱，回到大周地界后，就被明宗皇帝问责处斩。
消息传到江南一代，受其恩惠的百姓悲痛不已，联名上书为其开罪。
可惜的是，明宗皇帝并未看到远在天边的残酷景象，并不知道姜岚以自己的命，换回了千万江南百姓的命，他只看到了这位小小的征粮官违抗皇命，丢失粮草，贻误了北境征讨游牧民族的战事。
含冤昭雪也就成了不可为之事。
说到此，慕容云离深深叹了口气，目光闪动：“明宗皇帝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为云州数年后的叛乱埋下了种子。”
“云州百姓，知恩图报，无法为恩公平反，只得为其修建庙宇，让其香火不断，结取善缘。”
沈晓接话说：“姜岚乃罪臣，为其修建庙宇，朝廷方面肯定不允。”
慕容云离点头：“夫君所言甚是，当时的江南总督曾强行拆除过姜老爷的庙宇，并明令禁止百姓参拜，在加上大周并未把云州看做自己的臣民，各种苛捐杂税弄得民不聊生，最终以姜老爷的庙宇保卫战开始，开启了云州与大周长达数十年的战乱。”
“结果。”慕容云离轻叹一声，看向沈晓，“夫君也看到了，最终我们驱逐了周人，并且从那时候开始，周人再也没有过奴役云州的念头。”
然而，沈晓却知道，这段历史背后的故事。
当时并非是云州的土著打赢了大周的精兵悍将，而是北境的冰族人的南下劫掠，让大周两线作战，最后不得不从云州撤兵，挥兵北上抗击冰族人。
这件事情，沈晓认为慕容云离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也没有就此多说。
驱逐大周这座压迫在身上的大山，这座庙宇可以说是一个象征和起点，难怪百余年来还是香火不断。
这对于江南一代的民众来说可谓意义非凡。
看着沈晓有所领悟的样子，慕容云离微微一笑：“这虽然只是一座庙，但对于江南的人来说，却是形同圣地一样的地方。”
言外之意就是，夫君，即便你想打慕容城，记得也约束好手底下的兵，千万别来动这里的一草一木。
正在沈晓在庙宇内四处观察走动的时候，侧边一位样貌平平的僧人走了上来。
“三小姐数日未见，可曾安好？”
“韩大师，云离一切安好。”慕容云离行礼道，“今日云离前来，一是为了还愿，二是为了祈福。”
韩大师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三小姐，心愿可曾了却？”
慕容云离瞥了眼沈晓，笑着说：“他日之愿已然了却，明日之愿却还尚未求取老爷良言。”
韩大师微微一笑，伸出手，说：“那么，三小姐，请来这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