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开伯爵庄园,转路到通往自由城市的丛林小径。从高处往下看,丛林中一排排高耸的松树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只有一条狭窄而又蜿蜒的小路像长蛇一样缠绕其中。而那辆拉着众人的马车也就在蛇背上行驶。
丛林周遭格外安静。窸窣声藏在马车周边,不知有什么东西在作怪;一阵阵沙沙声响自马车上方飘来,高大的松树枝条摇摆不停,不时投下一片阴影;车轱辘碾旋转摩擦时发出的声音格外清晰且幽冷,像是乌鸦不详地低语。
马背上坐着的中年汉子马特正眼神机敏地环顾四周始终保持着警惕;呆在车厢内的二人则一言不发,不安的氛围席卷整片丛林。
“喂!里面的,有事没事吱个声!!”马特突然开口,他大着嗓门提醒车厢内的二人,“等下我每次用马鞭砸地时,你们就回应一声。”
话音一落下,就听——
啪!!一声
马鞭狠狠砸下,一道可怖的伤痕便烙在了地上,像是要把整块土地一分为二。
车厢内二人闻言又听此声巨响,很快便有人做出回应。先出声的是丽雅,接着就是李天乐:
丽雅回应很是平静;李天乐做出回应时,声音明显在颤抖,外面那炸雷般的响声差点吓出他的心脏病来
回过神,他看着面无表情的丽雅,很是惊诧,“你是怎么做到的?!外面动静这么大!”
一边说着他缓上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问话有问题。他尴尬笑笑,结巴道:“哦不……我的意思是说……你难道不害怕吗?”
“为什么怕?少爷你不是经历过吗?”丽雅疑惑地打量他,对于这位疑似谋害科波菲尔少爷的凶手——他的表现,像是个刚进灵感者圈的新手。
听到回答,李天乐回想起城堡门前那一幕,那一个难忘的眼神,现在都还堵在胸口、盘旋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你是指……那件事吧?!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很突然!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顺着这话,他慌乱地想要解释清楚,“其实,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那个少爷也不是……”
“好了!我明白的,老爷和我说过——话到这里就停下来吧!”丽雅挥手打断李天乐接下来的话,并用手指了指车厢前方,然后又给了李天乐一个安心地微笑,“少爷,万事皆安!”
在二人交谈之际,外面的灰尘突兀透过车窗缝隙一小股一小股钻入,不规律地在车厢内飞舞游动,其中一些,不小心就溜进了李天乐眼睛里。
而原本内心就极度压抑的他,这么一刺激。
晶莹的泪花下一秒溢出眼角,声音也略显沙哑地从嗓子里发出,竟不知何时,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他撇过头不敢看向丽雅,侧着身子把自己藏在车厢角落,轻轻用右手擦拭眼角,左手则捂住嘴巴和鼻子时不时拍打飞到附近的烟尘,企图让这讨厌的尘烟消散。
丽雅望着他,一时出神。车厢就这样慢慢的只听得见压抑着的小声啜泣。
打破这一份安宁的是越来越浓郁的烟尘,几乎覆盖整个车厢。
咳!咳!!
李天乐忍不住地闭上眼咳嗽;正在发呆的丽雅也不禁捂住嘴巴,微眯起眼。
原本稳定前行的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很快便彻底不动了。
烟尘足足持续弥漫了三分多钟才散去,而散去后马车却诡异偏离了通往城市的路径,反倒是拐进到松林丛中。
附近包围着的松树也变得不同寻常起来。树干与分枝上出现一条条皱褶的绿色血管,它们犹如心脏般跳动着;那些茂盛的松针纷纷枯败,淋落在地;紧接着树干中心蠕动出一张张可怕人脸。
地面开始震动,粗壮的根茎拧巴在一起从深土里拔出,形成一双巨大枯瘦扭曲脚掌。
六只奇诡树妖像是等待已久的猎手,牢牢将李天乐三人包围,那双空洞树眼中熊熊燃烧的幽绿鬼火也已死死盯上了三人。
“呵!给大爷我玩这手是吧!!”心里早有所防备的马特,看见这些树妖,不屑地吐了口唾沫,笑了。
不待那些树人行动之际,马特抢先出手。
他纵身一跃,飞到半空,双手向虚空一握,一柄十几米长的血色巨斧虚影浮现在他手中。
“嘿!比肉搏!!我就还没怕过谁!!!”他怒吼一声,双手青筋暴起,额头上灵光闪闪,速度猛的提升。
砰砰砰砰砰砰!
接连六声响,那血色巨斧没有障碍似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轻而易举从六只包围着他的树妖腰身上劈砍而过。
毫无悬念,面对这般攻势,六只树妖被砍成十二段摔倒在地,掀起烟尘一片。
“躲在被后操控魔术的胆小鬼!这点计量也想困住你爷爷我!!”马特高声呵骂,眼珠子却机敏地观察周围环境,始终分出部分视线集中在马车上。
那人似乎终于被激怒了,竟直接在马车后方现出身形。
马车后方,半截树妖剩下的腿脚部分汩汩流血,片刻时间,汇聚成一方小池塘,整个的已死树妖躯干则慢慢溶解。
场面颇显诡异,但接着那些血就如黏土般慢慢聚合塑造成人形。很快,一个年轻男子模样的人站在血池中央。
他穿着一身灰色皮质风衣,带着顶帽子。整个人除了脸,几乎都包裹在衣物布料下。
感知到车后方的动静,马特及时转身,看到了那个男人。
进一步的,他看见了男子那张脸,得意的神情立马变了。他先是疑惑,接着很快变成了震惊、怀疑!
“安东尼?!”马特难以置信,用手指着对面那个男人,“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近在那场灾难中丧生了吗?!……”
马特彻底愣住,心里种种复杂的情绪不停翻涌而出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
惊讶、惊喜、惊吓……种种情绪从回忆里涌出。
男人,也就是安东尼。他望着高空的昔年好友,嘴角不自觉上扬,但又很快被他抹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东尼?!马特,哎呀啊!没想到你还会记得我。”男人行了个脱帽礼,向着马特打招呼,“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八年了吧!没想到你会成为图书馆里的管理员。时间过得还真快呢!难得有这次重逢,有好多话想和你聊聊,就在那时我们一同奔跑过的麦场,一起坐在树荫下望着天空背靠着背……但可惜,没机会了,我们在一起的路……结束了!!”
安东尼深邃的目光犹如一潭死水,里头究竟有些什么没人明白。这样的眼神,就连过去最要好的朋友马特也看不清。
“你在说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只袭击伯爵府的吸血鬼是你???”马特大为不解,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心脏不再跳动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抉择。抱歉了,挚友!”
马特没来的急反应,安东尼便伸出手对准了他。
血池中冒着泡,即刻,血色的锁链从血池里冲出,仅一瞬间,马特身形便被束缚住。
“喝!”他大叫一声,浑身肌肉鼓胀,蓝色的纹路在他身体上延伸,可是锁链依然没有断开,“遭了!这东西有古怪!!我的灵能力被压制了!!!”
安东尼极力维持着锁链的稳定,额头不知何时已有汗珠流出,“这家伙!不亏是力量方面的灵感者吗
!束缚起来,就连我这个六阶血族也很吃力。”
外面的战局僵持住了,车厢内丽雅像是感受到些什么。她跳出车厢,立刻就看见外面这一幕。
丽雅很冷静,并未慌乱。她先是从衣兜里拿出一块紫色水晶,将它迅速捏碎,接着又拿出银制匕首直接对准自己的左手,用力划出一道口子,血液快速滴落到地上。
一个结构复杂,静谧的蓝色法阵马上构筑完成。
在法阵完成那一刻,无名的怪风自她身周吹起,四周杂草晃动不停,女仆长裙猎猎作响。
车厢门帘也被吹开,车厢外的情形在李天乐眼里展露无遗。
他只见,皮衣男人站在血池中央朝着天空伸着手臂丽雅也站在同等诡异的阵法中,一手拿着匕首另一只手有一道鲜红伤疤,正不住流血。
场面一时寂静无声,某种力量的对抗陷入了僵持。
李天乐张大了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突然,风停了。
战场上,丽雅身周的法阵光芒大放,到达了顶点。致命的精神冲击朝着血池中央的男子袭去。
那一刻,李天乐只觉眼前一花,他什么也看不见了,身体也莫名不受控起来。
……
呼呼——
风呼啸着刮过脸颊,刺痛感穿来。李天乐的视线这才恢复,却只看到脚下大片大片的松树林向后退去,而自己也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极速飞行。
李天乐脑子宕机了。
咋了?怎么眨个眼我就飞天上去了??——还有就是救……就命啊?!我恐高!!!
李天乐心里不住呐喊,可嘴巴根本张不开,就好像用拉链给封住了。
等他转过头,竟看见不知何时,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个人,还和他一起在天上飞。
仔细看,嗯?这人有点眼熟。
下一秒,李天乐反应过来,寒意从脚底直充天灵盖
那男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微微一笑,然后就不予理会,控制着飞行速度自顾自哼起了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