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溟已经死了。
但他不甘于这样的死亡。
他不惧死,却绝不愿接受这样的死亡。
为了她,自己明明连生命都可以抛下。可是,为什么,她最终离他而去?
最后的气息消散在这片天地之间,他奋力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抓住了,又似乎并未抓住。他的意识正在沉入无数亡者的深渊。
黑暗…将他笼罩,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的鸭,他的举动可笑而无力。
紧紧地攥着手,路溟始终不曾松开。耳边传来低语,想要让他松开那紧紧攥住的手。
一种腥味夹杂着烈火扑鼻直入的感觉,难以形容的恶心在路溟的肚子里头打转。
病痛的折磨也未能令他崩溃,女友的背叛也没能使他绝望。现在,宛如撕裂他的身体,在他那残破的身躯钉入铁钉。
这个过程还不断传来腥味与烈火的感觉,路溟处在这种无法摆脱的痛苦之下,无法出声,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不知道。
面对这样的状态,他更愿意相信自己还活着。只有活着,才滋生希望。
这份希望,携带着少年的决意,冲破了牢笼的约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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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是空白的,唯有脚下站立着的,是水面一般的平地。
这处平地,不过十平米可供人走动。其余的?只是一望无际的空白。头顶,看起来没有多余的限制,但路溟也没有探索的能力。
只在这窄小的十平米空地的中心,立着一株花苞——鲜红的花苞,看上去像是玫瑰,但枝条并没有什么倒刺。
花苞的蕊,外露出一点珠黄。路溟看着这花苞,觉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眼下无处可去,路溟试着走出这十平米的空地,只是在刚一接触到外面的空白,路溟的手就开始表现出汽化的迹象。
“只有一株花苞么?”
路溟不再纠结他现在的处境,来到花苞旁边坐下。
他此刻心里了然,自己一定是死了。至于出现在这么个地方,也许是死后必经的过程。
他等,等这个过程的结束。
就只是等,他默默地算着日子……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
一个月,两个月……他无聊的时候会用手去挑一下花苞的苞叶,尽管每次挑拨都令他感到一种针扎的触觉,他仍然按时去挑。
花苞还没开,他也还没走。
半年也就这样过去了。这一天,路溟忍不住了,他不禁对着花苞聊起天来,“嘿!咱俩在这个地方一起待了有半年了,算得上是熟悉的朋友了。能够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那我给你想一个吧!就叫……叫‘血珠’吧!这个名字很适合你呢。”
“哎,血珠,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啊?你知道吗?”
时间永远是最无情的,它改变一切,也缔造一切。对自己缔造的或是改变的,它始终是一视同仁的对待。
路溟与“血珠”谈话的日子,也逐渐地多了起来。
每次,他都幻想着“血珠”与他相对而坐,一起喝着茶,谈天说地。
……路溟从未想象过,自己竟有一天会认一株花苞为挚友。他更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在一个无比寂寞的地方待上千年——
“开了……花苞开了……”
千年后,“血珠”第一次绽放了。是那样的美丽,无比的邪魅。
路溟看着“血珠”的伸展,甚至进入了忘神的状态。他一直这样看着,也没有跟“血珠”说话,而真正地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对方的成长。
“血珠”完全的绽开了……原本只有十平米的空地,在花苞绽放的那一刻扩张了——
百平…千平…万平。扩张到万平后,空地的延伸便停了下来。已经完全绽放的花,向四周散落花种。
花种落在地面,却只是埋入了一截。看来,路溟需要将这些散落的花种好好的埋进去。
他在这万平的地上寻找着无数的花种,对此,他觉得非常快乐。
从这一刻起,路溟的心就已经不属于人类了。他不断的找到花种,然后埋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路溟成为了一个栽花者。每栽下一粒花种,花苞就很快的长出来,又过千年,花苞会绽放,花种会散落到各处——
不知不觉,万年已过。最初的“血珠”不复当年的娇艳,花叶有些枯黄的迹象。
“‘血珠’……你要离我而去了吗……”
路溟的心中充满了悲戚,他这万年来的栽花不曾想过,“血珠”竟也有一天会离开他。
对于“血珠”,路溟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他不愿“血珠”离去,可他只能在一边看着。
“血珠”的凋谢很慢,比绽放时慢多了。等了十年,最后的花叶也染上了枯黄的色调。
“血珠”枯黄的花叶脱落下来,飘上头顶的天空——路溟注视着,作出最后的送别。
栽花万年,这空地早已满是鲜红的花——或是花苞。
种下的花不久后又将飞舞,飞舞的终将一去不回。
路溟来到空地的中心——“血珠”原来的地方坐下,双手抱着膝盖,静静看着剩下的花飞舞无边。
于是,又过去一个千年。
似乎是天空也装不下了,空地铺着无数的花叶。路溟还是在那里蹲坐着,他注视着最后一株将要凋零的花。
这一株花外形仍旧是“血珠”的样子,但中心的珠黄却多了一点淡淡的紫色。
它终究是凋零了。花瓣飘着,一半飞舞去了天空,一半在地上沉寂。还有——
那一点紫,飘向了守候在原地的路溟,绕着他转了几圈,最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中飘进了他的身体里面。
——这个地方开始崩解了。像是本不该存在一样。
天空、空白、花叶、花的墓地,还有…路溟。全都在这崩解中消失了——
在这崩解当中,他久违的,沉沉睡去。在睡去的最后念头里,他这样做出了愿望:
“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
少年,离开了原来的世界,迎来了新的生活——
这就是,后来魔女小姐的悼亡者异闻录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