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种感情观，是……”
老师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讲着，讲完一句话就啧啧嘴，停顿一下，目光扫过众人，像是酝酿着感情。
正是因为不同于其他老师的讲课方法，更像是个教授而不是老师，年过半百的老师被我们赋予“大师”的称号。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看着课本的诗句，心绪早已不在课上。
要是林苡月能理解这种价值观，那是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在心中吟诵了一遍，想象着如果天地俩隔的是我和林苡月，相会时的场景，是泪眼中的温柔，还是压制许久释放的疯狂，亦或是血泊中的相拥。
我觉得最后一种的可能性最大，既然活着受天地的约束不能永远一起，那林苡月可能会选择一起死亡，去地府相会。
我的思绪被周围的一片喧哗打断，我愕然地看向同桌，问发生了什么。
“老师准备分享他的光辉岁月了。”
同桌一脸坏笑地说着，继续看向语文老师。
光辉岁月？
我看向讲台，大师干咳了一些示意安静，还没开始讲，干瘦的脸上就皱起笑来。
“那是高中的时候，那个女孩坐在我后面，我数学不好，她的语文不好……”
班上暴起吃瓜的笑声，大师挥挥手，装作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什么事情就起哄，还没开始讲呢。”
大师继续讲着，我的心情也被勾起，原来光辉岁月指的是这个呀。
我听着，大师讲了一节课，内容大致是他在高中的时候和那个女生相互帮助学习，一年后高考前十天女孩向他表白，他怕影响到高考，只是说考完后再回答。结果那年高考他考上，女的没考上，要复读。
女孩找到他想和他私奔，但他因为要养父母，委婉地拒绝了，上大学期间大师每个月给女孩寄一封信，内容都是关于学业，怕影响女孩复读，一年后女孩高考考上了，还考了比大师好很多的大学。
两人相隔得远，那时交通工具不方便，很难相见，两人继续书信聊天诉说感情，感情越来越强烈，女生主动来找大师，坐着绿皮火车坐了八个小时。
大师讲到这，如往常般顿了顿声音，眉毛皱起，犹豫地看着我们，久久不发出声音。
“算了，还是说吧，反正你们这种年纪，也不小了。”
大师摆摆手，嘴巴一撇：“她来找我，我们那种年纪，两个人又是这么久没有想见……所以我都是极力压制着见面，要等未来明确了一点再见面，要是发生了什么，不一定有承担的能力……”
我立刻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事，环顾四周，发现其他男生已经在怪怪地笑着，一副懂得懂得的样子。
“后来，还是克制住了欲望，现在也没有什么后不后悔的，都看淡了，缘分嘛，为着错过的缘分后悔的时候，不知不觉在就会有新的缘分在身边，等你发觉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大师有些感慨地砸砸嘴，脸上的皱纹堆成一抹笑容，感怀地看着前方。
“那个时候我们约好大三的时候再见面，定下诺言……”
大师的故事继续着，女孩和大师继续书信交流，女孩的一个新疆舍友也写信给大师让他珍惜这份情缘，直到后来，女孩被分配到北京朝阳教书，而大师却只能留在家乡……
虽然大师讲的时候是笑呵呵的，没有说明分手的种种细节，但我还是分明地感觉到他那个时间的自卑，也没有原因，自然就想象到那个时候的场景。
我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为什么自卑会阻止这段情缘？为什么我离林苡月差了这么多？
讲完，大师拿起讲台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发出啧啧的声音。
“所以我就怀疑这首诗，两情若是久长时，真的有这么久的感情吗？”
“当然，这些只是题外话了，看到这首诗就顺便分享一下。”
我看向大师，他的目光掠过下面的学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还有，就是一定不要沉迷于肉/欲，沉迷久了，也就看不见爱情的美好了，人就……”
大师一如既往地停顿住声音，但没有接着下去，而是翻开课本：“鹊桥仙，开始读。”
同桌捂着嘴低着头，掩盖着笑意，一副想到涩涩的东西的样子。
我也是秒懂，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代入《挪威的森林》里面的永泽，也能大致能靠想象来体会那种沉迷肉/欲的感觉。
见班上没多少人开口，大师又重新说了一遍，班里逐渐响起淅淅沥沥的读书声。
我没有开口，心里想着林苡月，如果林苡月考到了北京，而我却在只能在省内，两地相隔，结果会不会像老师一样？
那个时候林苡月的病娇属性肯定早已被治愈，她将不再像现在一样依赖我，那个时候，就应该是我依赖她了吧，而我那时，会不会和老师一样自卑？
又想到现在不懂的一切，理科一堆问题，百废待兴，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做，每天晚修想的不是怎么解决问题，而是期待着晚修课间的散步，与林苡月并肩，看着她倾城的脸。有时她走的快一些，长发几缕飘到我的脸上，留下淡而诱人的清香。
我咬紧嘴唇，许久之后才抬起头。
早已不知道老师讲到哪里，或者说也不需要知道，因为我上语文课很少会跟着老师的脚步走，但也绝不是现在的无所事事，不知道现在要干什么，要怎么办。
下课的铃声响起，我第一次对这种声音感到厌烦，因为它意味着时间的流逝，如果现在没有调整好状态，下节课也要如现在一样浪费时间。
大师拿起水杯，刚走出教室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沧桑的脸上显露出感慨的样子：“还是像我开学的时候说的，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你们好好品一下。”
说完，大师头也不回，像是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像昙花一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