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咻——”
黎诺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模仿着记忆中的画面开始练习打拳。
打着打着,黎诺就累了,呼哧呼哧喘起气来。
“哈——哈——这贫弱的体力是怎么回事…也是啦…不过,感觉我应该有变厉害了一点♪”
“…你这傻妞在做什么啊?”
黎诺一惊,回头看见哥哥黎显圣带着洗好的衣裤回来了,并且正在用略显嫌弃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黎诺受到了打击,自己的哥哥从来不曾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搞砸了。”
“是啊,搞砸了,不止话多了,看样子连人都变傻了。”
无情补刀的黎显圣径直走过黎诺身旁,从屋里取出细细长长的竹竿,把衣裤晾到屋外。
黎诺站在原地,看着忙碌的哥哥,怯怯地说,“哥、哥哥,我来帮忙。”
不一会儿,完事的两人回到屋里,看着妹妹的侧脸,黎显圣耸耸肩,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哥?”
“这两天我有时候会想…眼前的女孩真是从前那个内向得不行的妹妹吗,也许似乎是我想多了的样子…这样的变化,简直就像做梦似的…”
说着这些话的黎显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黎诺轻轻低下了头。
她知道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哥哥就经常帮着母亲照顾自己,那么对这样的哥哥,自己是不是应该把所有事情都全盘托出呢?
想到这里,黎诺缓缓张开了嘴。
“…哥哥,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
“?好啊,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事。”
“我、我…我想去爸爸的地里看看。”
结果黎诺还是没能说出来。
黎显圣思索了一会儿,同意了黎诺的请求。
“也是,很小的时候妈抱着你去过一趟,你大概不记得了吧,就去看看吧,但你千万别乱跑啊,田里可能有蛇哦。”
兄妹二人稍作打理便出门了。
屋门外头,黎诺看着脚下延伸出去的石板路,或许应该叫石块路才更合适。
想要找到平整光滑的大块石头并不容易,所以整个泊来村,除了长满各种杂草的泥泞路道,最多也就是从山上、从江口处搬来大小形状不一的石块,埋到地里露个头出来而已。
若是碰到下雨天,那些泥巴路道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泥泞”道路,不但走得慢,还会因为脚底陷下去而产生摔倒的风险,踏在石块路上,可以稍许避免这种风险。
假如是在村外的野路,可以沿着边上,踩着那些枯色野草行走,也有类似的效果。
黎诺小时候对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都没去在意,只记得雨后,父母从外头回来总是拖着泥巴印。
多亏了那无中生有的记忆,一下子取得了许多杂七杂八的知识。
简直就像是在作弊啊,黎诺暗自想着。
——————
往北偏西的方向走,在泊来村外有几片地,其中一块就是黎升种植的甜草田。
甜草是一种优质的牧草,繁殖速度快,再生能力强,一年之内可以多次收获。
泊来村地处江河流域,此处的土壤和水源都很适合种植牧草。
出于一些原因,牧草在这个国家有比较重要的地位和价值。
黎诺和黎显圣边走边聊,聊到为什么选择种植牧草的原因,黎显圣解释道。
“详情我也不是很了解,这个国家的前身是由几个自由佣兵团共同形成的集团,直到今天,佣兵活动似乎仍然是主流。”
“国家…说起来这是什么国呀?”
听到不知道的知识,黎诺一下来起了兴致。
不等黎显圣回答,两人右前方的一块地里传来兄妹二人熟悉的声音。
“这个国家叫神圣龙国,黎诺,还有显圣,你们不好好待在家里,怎么来这里了?”
黎升快步离开甜草田,来到两人面前。
黎诺的视线越过父亲看向那边的地田。
“好矮啊。”
在知道是牧草的时候,黎诺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种一捆一捆,长长的黄褐色的像禾一样的东西;可眼前的甜草田,那些植株好像还没自己的一半高。
“现在当然看着矮,几天前才刚收了一批,托茆先生运去城镇了。”
“长得好的时候,那些草可要长得比我和爸都要高呢。”
“比哥和爸还要高…?”
黎升向黎诺点点头,随后转向黎显圣。
“显圣,是你把妹妹带出来的?”
“冤枉啊。”
黎显圣大致解释了一下前因,黎升听完,紧锁的眉头好像变得放松些。
“…”
黎诺察觉到父亲正打量自己。
尽管是片刻的沉默,可是被家人这么观察,心里多少还是会生出莫名的慌张。
“…多体验下外面的世界是好事啊,就是咱们这个村子,实在没什么别的了,显圣,阿伯那边的活我会帮忙去说的,你就…起码这几天先多陪下黎诺。”
“没问题。黎诺,你可别自顾自跑出去了,后面几天我都在家。”
“嗯。”
看着眼前自己的两个孩子,黎升的心情自前阵子以来第一次有了明媚的感觉,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补充道。
“啊还有,再过个几年,黎诺你也该跟着你妈妈学点针线活了,以后才好嫁出去。还有显圣,你从前不是老想到城镇去吗,家里的储蓄…再过几年大概也够了,你可别在村子里惹祸,知道了吗?”
“嫁、嫁出去?是说我吗!?”黎诺的内心惊呼。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但是黎诺对自己的记忆进行了一番检索后发现,所谓成功的婚姻、幸福的婚姻之类的,那通常可不是穷人家轻易能享受到的。
且不提这点,她顺便还理解到,嫁出去的意思是,应该、多半还要和男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吧?
黎诺小小的心灵受到了不该属于这个时期的冲击,尽力保持镇定,嘀咕着:“灾难啊…”
她偷偷撇向有机会离开村子的哥哥,羡慕起来。
此外,黎诺本以为哥哥会为她而反驳几句的,却什么都没有说,让黎诺有点小小的失落。
黎显圣自己明白,他生在泊来村这个环境,生在这个家,既没有能力改变现状,也没有资格去对泊来村评头论足。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有等未来,倘若能取得足够的财富,带一家人脱离村子了。
父亲黎升返回到甜草田,继续工作;兄妹二人在不远处找到一处还算干燥的土墩,坐了下来。
期间,黎诺和黎显圣各自有各自的想法,都没有说话。
黎诺嘟起嘴,眯起眼睛看向高天。
大片白云在蓝天为底的空中慢悠悠地游走。
好自由啊,好像变成一团白云啊——黎诺漫无目的地想东想西,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
黎升的工作告一段落了。
若是再早十几天,甜草还未收获的时候,工作可就不止这点了。
黎升意识到是自己刚才的发言让两个孩子有些茫然,这是他们一家迟早要面对的事情。
即便还没个准头,家里的长子黎显圣可能过几年真的就要离开这个家;女儿黎诺的心态似乎也有所变化,既然如此,不如就趁早挑明地说。黎升的想法是这样的。
他离开地田,招呼黎诺和黎显圣过来,告诉他们说,明天会跟保安官一起,再就黎诺被欺负的事情找羽然一家进行谈话。
“…上次也是谈过了,没什么好谈的吧,让我揍一顿那个小子就行。”黎显圣面露不悦。
“刚才应该讲过了,显圣,不要在村子里惹祸。”
“…切。”
“黎诺,这次你要来吗?如果你还是觉得难过,那爸爸也不会勉强你…”
“我当然要一起来,我没问题的。”
黎升的话还没说完,黎诺就以自信的语气完成了答复,黎显圣在一旁歪了歪脑袋,目光飘向别处。
黎升搔了骚头,“哈、哈…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样的小姑娘心态变化那么多。”
——————
第二天,黎诺一家早早就起来了。
保安官按约好的,不知何时就等在屋门外。
父亲黎升和保安官一同前去羽然的家,而母亲胡思思则是与兄妹一道,在屋里等待。
不一会儿,黎升和保安官便领着羽然,还有另一名中年男子回来了。
中年男子是羽然的父亲,叫贾天,妻子在几年前得病去世,所以羽然家是单亲家庭。
黎诺他们在屋外和羽然一家碰面。
黎诺仔细一瞧,羽然虽说跟来了,但是却睡眼惺忪,看样子是被强行拉过来的。
黎显圣在黎诺边上小声问道,“…啊?要不要给他一拳清醒清醒啊?”
“这…就不必了吧。”
黎升和贾天面对面站着,保安官就像是裁判,位于二人中间。
黎诺有点好奇上一次是不是也和这次一样,毕竟泊来村是个穷乡下,一开始她还以为会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斗殴呢。
她朝保安官看了一眼,保安官注意到了黎诺的视线,也朝她看了一眼,给黎诺吓得心头一个咯噔。
黎诺知道保安官是前佣兵,而且仅仅从外表来看,八成是个狠角色。
为什么在佣兵活动为主流的这个国家,他还是选择来这破地做保安官呢,总不至于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吧。
“黎兄气色不错,上回那酒还有肉吃得怎样啊?”
“…招呼就别打了,还是上次的事,需要你先给出个解释,这回请了保安官先生过来,也是希望他作为见证人。”
“唔,你也知道俺平时顾不上那瓜娃子,俺回去再教育教育,教育教育!”
贾天面露难色,摊起了手。
黎升慢慢摇着头。
“贾天,上次就是这样,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了,你得给我个保证,保证我们家小女不再被你家孩子欺负。”
“这个,再给黎兄你们家切些肉来…”
母亲胡思思突然介入发难。
“肉肉肉的,我们家黎诺要再给欺负,欺负傻了,以后嫁不出去了!你怎么办!”
“这?这哪能怪俺…再说了,小孩子打闹不是很正常?真嫁不出去又怎么了,俺们家羽然条件也不差啊!不然就…”
这次是黎显圣插入打断了贾天的话。
“那我现在就打断那小子的狗腿!”
然后被胡思思和黎诺拉住。
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
羽然眼睛半睁不开,在贾天的后头打了个哈欠
黎升试图重新拉回对话。
争执声几乎要吵醒邻里,引人围观。
保安官作为旁观的第三者,静静从嘴里长吐一口气,看样子是要动手中止这场闹剧了。
处在混乱中心的黎诺不知道此时该如何是好。
虽然推搡声、吵嘴声、脚步声持续不绝,但是内心的焦躁让这一切在黎诺来看,却不断地在往远方退去。
黎诺感觉自己宛如被剥离世界,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睁大了眼睛,视线在最后停在仿佛事不关己的羽然身上。
为什么那个人要欺负自己呢,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强迫别人受苦,自己却还笑得出来,笑得开心呢。
黎诺觉得困惑,不能理解。
自己只不过是眼睛的颜色天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就要被当做异类对待,不就贴个美瞳的功夫?哦不对,这乡巴佬小屁孩不知道那是什么。
至此,黎诺眼里的世界变得清晰起来。
针对自己的恶意,管它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黎诺不愿意再这样忍受下去了。
现在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在这里,那么自己就算做得超出一些,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黎诺攥紧了拳头。
“…对啊,这种事情就应该…以牙还牙…!”
黎诺在内心对自己鼓舞。
“出拳吧!”
年**孩的这一声虽然很轻,但还是清楚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黎诺的目标是躲在贾天身后不明状况的羽然。
年长者们眼睁睁看着黎诺快步而过,似乎每个人都在好奇她想要做什么。
人至拳至。
黎诺以脚做轴,腰部连带背部发力,打出一记直拳,正中羽然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