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这些天辛苦你了,老家的房子就卖了吧,那已经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
何秋拖着行李,走出了医院。
这些天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的舅舅在处理,何秋就那么瘫在病床上,沉默,或是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外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过来和舅舅一块生活吗?”
舅舅还在做着最后的挽留,不过何秋却是摇摇头。
他也从舅舅眼里看到了疲惫,怎么还好意思继续麻烦他呢?
原本喜庆,阖家团圆的日子,自己的舅舅却还要来帮自己处理这些。
何秋拖着行李,打了一辆车,随后便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靠着车窗,何秋的种种记忆开始浮现,像是一根根刺,反复的肆虐着何秋那疲惫的精神。
“师傅,前面停一下,我等会就回来。”
何秋指着不远处的墓地。
那里葬着的并不是何秋的爷爷奶奶,而是另一个人。
墓园不远处就是一家花店,何秋从那买了一些向日葵。
第十五排,左数第六位。
何秋记得很清楚,虽然只来过两次。
“今年我又来看你了,早早姐。”
何秋将花放在墓碑前。
这向日葵,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也是她要求何秋如果来看她,一定要买的东西。
何秋不懂花语,但是中间好奇,还是查了一下。
“我的眼里只有你”和“没能说出口的爱。”
对何秋来说,无论哪一条,他都觉得送向日葵再合适不过了。
“早早姐,这次真的就剩我一个人了,老实说,我还是很想你,要是我太想你,可能会去找你哦。”
何秋苦涩的笑着,却被突然掀起的风拍乱了头发。
“我开玩笑的,早早姐,别生气,我会好好活着的,不然明年,谁给你送向日葵呢?”
何秋一边说着,一边将向日葵插到了一旁的花瓶里。
“早早姐,这次来的匆忙,下次来,我会给你带一些甜点的,虽然说我也想多陪陪你,但是外面司机师傅还等着我呢,我得走了。”
何秋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想聊聊学校的事,聊聊年前发生的事,但是何秋还是没有继续说。
他害怕自己会停不下来。
何秋这次离开家乡,就不准备回来了,爷爷奶奶半辈子也没攒下多少钱,多数都拿去还饥荒了,留给何秋的也几乎只剩下那套房子了。
至于能卖多少,对何秋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了。
总之,先把书念完。
坐上火车,出了车站,回到大学附近的小区,何秋拿出钥匙,打开门,房间里倒是还有些残存的温度。
这一次,这里何秋要住很久了。
原本有些责怪姜珊珊浪费的他此刻居然有些庆幸,最起码,房间里还有些人味。
过年期间还开着的商场会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何秋也由此找了份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刷刷盘子。
工资倒是不低,一天基础工资一百五,其余的就取决于何秋干多少了,管吃。
这对何秋来说,也算是不可多得的收入了,最起码,下学期的学费有所保障了。
因为在后台,所以何秋也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除了和自己一块刷盘子的那位偶尔会和自己聊上两句,其他时间都在忙于刷盘子。
没办法,过年期间,出来休息和聚餐的人很多。
对于何秋来说,现在能赚钱才是王道,他很缺钱,他要为自己的以后开始做打算。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悲伤了,最起码,他自己不允许自己那么做。
值得庆幸的是,老板人很好,也很照顾何秋,或者说,他对手底下的每个员工都很照顾。
老板经营的这家店铺主打的就是烤肉,尤其是过年这段时间,生意异常的火爆,这也就导致何秋很晚才会下班。
————
工作了大约半个月,何秋和周围的员工也逐渐熟络了起来,何秋偶尔也会帮衬着做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工作。
“何秋,今天又是咱们两个最后走,刚才负责关门的把钥匙一扔就跑了,哎……”
说话的是和自己一块刷盘子的,名字叫张小伟,平时工作也很少说话,不过和何秋一样,也会在闲暇之余帮帮忙,所以这俩人也被称作好人组。
今天的客人还剩最后一桌,就是靠着墙边的,只有一个人,是个女的,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桌面上酒瓶就好几个,看样子应该是醉倒了。
“那能怎么办,反正我没事干,你要是着急,可以先走,我等她走了再锁门。”
何秋擦干净手里最后的一个杯子,解下了工作的围裙。
“这不好吧?何秋,那啥,要不你去叫叫她?我感觉她这一时半会也醒不了啊!”
“你怎么不去叫她?”
何秋不太愿意和陌生人打交道。
“我……我这不没你长得帅嘛!”
“你别睁眼说瞎话,你还不帅?”
何秋看着他染的一头黄毛,精致的五官,看着有些美人到味道,有些偏娘化,但是整体看下来,还是那种很耐看的帅气,比何秋这种走在街上都没人多看一眼的帅了不知道多少。
“求你了,爸爸!”
何秋听闻张小伟居然这么求自己,百般无奈化作一声叹息。
“行吧,我去把她叫醒,实在不行,我把她送到楼下,帮她叫辆出租什么的,你把电断了,然后锁个门,行吧?”
何秋说着,已经向着最后一名客人走去。
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何秋也有了些倦意。
“美女?醒醒,我们的店打烊了。”
何秋学着平时其他服务员对客人的称呼,用手轻轻的推了她的肩膀。
一股子很重的酒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何秋不禁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她稍稍动了动身,用手努力的支撑着头抬起来,一个金色的小怀表却在此刻从她手中滑落到了地面上,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响声,何秋看见那怀表的表盖直接和怀表分离,表面也是摔出一道裂痕。
一时间,何秋有些傻眼。
这……怪他吗?
那个女客人也是在听到响声的同时更加清醒了几分,随后看着地面四分五裂的怀表出神了片刻,表情变得惊慌了几分。
她俯下身,将怀表捡起,试图将它拼凑起来,最后恶狠狠的仰起头,看向了何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如果可以,我愿意出维修的费用。”
何秋被这么一瞪,底气也是不足。
“你赔的起吗?”
少女的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已经哭过一场了,现在情绪明显是非常激动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何秋只能道歉,这事他有大部分责任。
少女也是看清了何秋的面庞,还是有些稚嫩,推断应该是个在这打工的大学生,盯着何秋好一会没有说话。
何秋有些愧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视线停留在她手里的怀表上,看样子怀表已经不走了,要是真想赔偿,恐怕除了修好表盖,还得维修手表。
“看你也就是个大学生,也没那么多钱赔我,这事,就这么着了吧,算我倒霉,姐姐我走不动路了,你看看能不能扶着我下楼,帮我打量出租车。”
“不能就这么放着,表是我弄坏的,多少钱我都可以出,这是我的问题,如果你放心,可以把表先给我,我修好了再给你送过去。”
何秋不想亏欠别人什么。
最起码,他还是有做人的底线的,自己的身份不应该成为一个不负责任的借口。
“小子,姐姐我可以透露一下,这块表是纯金打造的,一般表匠可是修不了的。”
女客人不禁嗤笑一声,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将破碎的怀表以及盖子放了进去。
看样子是不准备给何秋了。
何秋也是沉默了,要是纯金的,上面连接的小部件要是也是纯金的,那也得几千吧?
“还不过来扶一下姐姐我?站不起来了。”
女客人撩拨了两下头发,将斜挎包递向何秋。
何秋则是连忙接过挎包,但是还是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将她扶起来。
“大学还没谈过对象吧?不用这么拘谨,我比你可大多了。”
女客人直接拽着何秋一边胳膊,像是个挂件一样,一点点搂住了何秋的脖子,挎着何秋的胳膊,酒气滔天的贴近着何秋。
“我跟你说,这块怀表对我可是意义非凡的,用钱赔偿我就不考虑了,不过呢,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女客人嘴里的话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何秋也全当是酒后胡言。
张小伟从一旁看的清楚,本来想上前提醒何秋一下的,不过却被她一个眼神劝退了。
“我家住...大学附近的那个小区,你把我送到门口就行。”
女客人一路上打着酒嗝,何秋甚至害怕她吐人家出租车里,离开前还从前台扯了个打包用的塑料袋。
巧合的是,她嘴里说的那个小区正是何秋现在住的那个小区。
何秋拦了一辆出租车,换做平时他都是走回去的,也不是很远。
半路上不出何秋所料,这家伙猛的吐了出来,幸好有袋子接着,不然非得再给司机支付一笔洗车费。
一路上她的情绪变化了几次,哭了几声,又不知道骂谁骂了几句,最后躺在何秋肩膀上,抽泣了起来,维持这个状态直到下车。
“你做的很好了,壮士,我们就此别过。”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以及一声哀嚎,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呜呜的又哭了起来。
刚才她转身过猛,根本没看到自己身后黑漆漆的路灯柱。
这个时间点,路灯也早就熄灭了。
“还是我送你进去吧,我也住这个小区。”
何秋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不对在先。
“这么巧?那...正好,我家二号楼,三单元……整个都是我的!”
何秋听完眉头不禁一挑。
那二号楼三单元不是自己住的地方嘛?
怎么可能一栋楼都是她的?
“还请您清醒一些,您真的住这个小区吗?”
何秋苦着脸,感觉她像是在捉弄自己。
“对啊!就是这!除了二号楼,还有那个五号楼,六号楼,九号楼……都通通是我的!”
何秋有心送她回去,但是这家伙感觉现在就是在耍酒疯呢!
“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何秋叹息一声。
“你叫什么?”
“何秋。”
“何秋?嗯……以后我就叫你小秋子了……姐姐和你说,别以为把我表摔坏,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赔偿是肯定少不了的,不过怎么赔,我说了算!把你微信给我。”
她艰难的从何秋手里拿过挎包,从里面翻出手机后,就将整个挎包往地上扔。
幸好何秋眼疾手快,不然那包非得沾的都是泥土。
不过看着她翻手机二维码的速度,何秋又感觉她没那么醉。
不过想想也是,权当肌肉记忆了。
无奈,何秋也只能和她添加了一下好友,至于等她醒酒之后,怎么补偿,就听天由命了。
大晚上还开着的就只有二十四小时无人售货机了。
“肚子好难受……呕……”
话还没说完,她就抱着一棵树,开始呕吐起来。
见此情景,何秋也只得破费去买了一瓶水和一盒醒酒的药。
“漱漱口,把这药吃了。”
何秋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喝这么多,但是第二天醒过来,不好受是绝对的了。
“这是什么药?你要噶我腰子吗?和我保持距离!”
她双手交叉在胸口前,一副警惕的模样,但是紧接着,又是一阵呕吐。
“醒酒的,哎……”
“呜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相中我的钱了吗?”
女客人说罢就要抱向何秋。
“你是会耍酒疯的。”
何秋几乎本能的就要一把将她推开,但是又害怕她被推倒,最后只能支着她,不让她靠近自己。
“你家到底在哪?”
“二号楼,三单元一……一楼。”
这次何秋倒是几乎可以确定了,她就是和自己一栋楼的。
巧合倒是真巧。
“自己能开门么?”
“有钥匙,在包包里面。”
何秋到了楼下,才去翻她的包,没办法,现在她整个人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话说回来,这么对他人这么没有戒备,真的没问题吗?
等到何秋翻到钥匙的时候,何秋人都傻了,那钥匙可不是一个两个啊!那是一大把,看着就和收租婆手里的那种一样!
想起她还耍酒疯时说的胡话,何秋不禁咽了咽口水。
或许她说的话是真的呢?
不管那么多,何秋试了试那串钥匙上的101,居然真的打开了房门。
把药放在了桌子上,何秋把她推进了屋子,强行把她唤醒了,她就自己脱鞋子凭着肌肉记忆向着里屋走去。
好家伙,连开灯都省了。
何秋也没继续往里走,只是把水和醒酒的药扔在了门口,顺手把她挎包扔在了鞋架上就关门回家了。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折腾到现在,自己只需要上楼就能直接到家睡觉了。
不管今后要面临怎么样的赔偿,何秋都不会有什么逃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