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了,没意思,桌球,狗都不玩。”
何秋说着气话,在经历了七场惨败之后,尤其是最后一场被少女一杆清台之后,他算是彻底自暴自弃了,将球杆直接扔在了桌面上,甚至还把白球撞进了袋里。
“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得多练。”
少女心情很好,尤其是看到何秋这幅垂头丧气的表情,她总感觉欺负何秋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不练,爱谁练谁练,这东西我是一丁点天赋都没有,回家了,都快十二点了。”
何秋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人。
“诶!别走啊!你还没赢呢!”
少女拽住何秋的胳膊往回拉。
“到点下班了,你这是强制劳动,而且我明天还有课。”
何秋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我明天还有毕设呢,我说什么了。”
“毕设……”
何秋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字眼。
换句话说,这人绝对是自己高年级的学姐,但是他知道的也就是江婉婷,其他比自己高年级的……
楚子琪?面前这个人是楚子琪?
那个在云晓晓做家政的?
何秋回过身,不禁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她。
“你是楚子琪?”
“哎呦,你可下想起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彻底忘了呢。”
“真,一点看不出来,你围着围裙在我印象里太深刻,这突然换了身衣服,我是一丁点没看出来。”
何秋一拍脑门。
“所以,你现在是大三还是大四?”
“大三了,还有一年就毕业喽!”
楚子琪见何秋终于算是认出了自己,不禁会心一笑。
“时间可真快啊!话说,学姐你这种条件怎么还来找租借男友啊!凭你这美貌,找个帅气的男朋友也不成什么问题吧?”
“你管那么宽干嘛?桌球还打吗?”
“算了,打不过你,时间真的不早了,该回家了。”
“不打了……那行吧。对了,别叫我学姐,我让你叫我什么,你忘了吗?”
“什么?”
何秋完全记不得了。
“楚姐姐,叫我楚姐姐,听见了没。”
“行吧,那楚姐姐,我能回家了吧?”
何秋一边说着,一边将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掰开。
“等会嘛,再陪我聊聊天。”
楚子琪才刚被何秋挣脱,另一只手又拽住了何秋。
“还有什么好聊的?”
何秋往外走,她也跟着往外走,但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放何秋走。
“一个小时,就聊一个小时,可以吗?在陪我一个小时,我这一天就彻底圆满了!”
楚子琪语气里近乎哀求。
“那行吧。你说的圆满是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聊天一个小时,倒是无所谓。
楚子琪没有跟何秋说话,只是拿出手机,在倒数第二条的台球上打了个勾。
何秋也是凑了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有很长一串内容。
早市,油条,豆浆,插花,读书,打游戏,吃火锅,买衣服,化妆,租借男友……
最后一条内容是——自杀!
楚子琪自然是没有想到何秋会突然凑过来看自己手机的,也是被吓了一跳,连忙给手机锁了屏。
“所以,最后一条是什么意思?”
何秋皱着眉头,他不可能当做没看到。
“什么最后一条,什么都没有啊!”
楚子琪极为不自然的把手机放在了自己的背包里,身体出于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但是在何秋眼里,她这就是心虚了。
“楚子琪,这我可不能当做没看见!”
何秋戴上了白手套,抓住了楚子琪的手腕,怕她跑开,自己就更难确保她的安全。
这人,一个两个的怎么都那么容易想不开呢?
自己现在都这样了,也没说想不开自杀啊!
“你干嘛,松手啊!”
“不松,你不是想聊天吗,那正好,咱们好好聊聊。”
何秋指了指台球厅对面的网吧,示意她跟他一块去那。
已经半夜了,周围很多店都已经关了,去那纯粹因为那应该还有一些座位。
“你就别管我了,我今天好不容易画的这么美的妆,你就不能别这么不解风情吗?”
楚子琪眼角有眼泪流下,妆也有些花了,情绪很激动,她开始变得很抗拒何秋。
越是这样,何秋越是不能放着她不管。
“跟我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何秋语气变得很强硬,那是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饶是楚子琪比他大好几岁,也被震住了,就像是犯了错等着挨骂的小孩子一样,低着头,跟在何秋身后。
因为是黑网吧,所以没有在身份验证上花费很多时间,何秋定了个双人的包间,那里比较安静。
两人坐在电脑桌前,甚至也没开电脑。
“我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反常?我想着假期都在做家政,花钱应该也不会大手大脚的,你这一身衣服,花了多少?”
何秋说话的时候,手还是攥着她的手腕,生怕她跑了。
“三千多。”
楚子琪眼眶红红的。
“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楚子琪低着头,也不说话,不过肩膀却都在打颤,那是一副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它崩溃的样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
楚子琪不肯多说,咬着嘴唇。
“你就一点都不愿意说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不要管我了。”
“那你能喝酒吗?”
“最多三瓶。”
何秋听到这,何秋是一秒都没犹豫,直接按下了服务键,叫前台送了一提啤酒过来。
楚子琪不知道何秋到底要干嘛,但是何秋在啤酒送过来之前也是一阵的沉默。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蓄力一样。
啤酒送过来,何秋用牙咬开了啤酒瓶,直接递到了楚子琪的面前。
“来吧,喝点。”
“我不喝。”
楚子琪摇摇头。
何秋也不多废话,对着瓶口直接吨吨吨的喝了大半瓶。
“喝点?”
楚子琪还是摇头。
何秋继续喝自己的,一瓶喝完就喝第二瓶,颇有几分喝闷酒的意味。
“喝点?”
何秋还是重复着刚才的话,看楚子琪还是没反应,又要开第三瓶,结果却被楚子琪按住了手。
“你这是何苦呢?”
“我喝酒,是我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何秋皱了皱眉头,甩开了她的手,将第三瓶啤酒打开,又是一阵苦味入喉,酒精开始逐渐起作用。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听我发发牢骚。”
何秋脸颊有些微红,也松开了原本握着楚子琪手腕的手。
“有些话,我不借着酒劲,我也只敢埋在心里。不过既然是跟个将死之人聊天,那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何秋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我啊,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他们长什么样我都一点都不记得,说实话,他们的照片我看着就跟陌生人一样。”
“上小学的时候,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家的,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有家长接,我都是爷爷奶奶接。”
“后来上初中,我去的寄宿学校,老师对我也不待见,那就是个势利眼。”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回家那天,我爷爷奶奶也去世了,老实说,当时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我现在,不说无依无靠,也好不到哪去,年前还碰坏了别人的东西,是一块好几十万的怀表,还不起,根本还不起,现在就全是欠着了。”
“我现在为了省点钱,也是一天两顿饭,早餐还是自己做,能蹭吃蹭喝,我也都厚着脸去蹭。没办法,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有完整的家庭,有靠山。我没有。”
何秋又是灌了一大口啤酒。
“我初中的时候,我就想,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没想明白,我只知道,我要是死了,爷爷奶奶会很伤心。”
“我高中读了四年,后面两年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我过得很孤独,我没什么朋友,现在也是。”
“谁喜欢出去打工?谁不喜欢漂亮的衣服?不喜欢一双好鞋?我家里要是有钱,我也那么穿,我也天天玩。”
何秋手里第四瓶啤酒已经快要见底了。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总不能比我过得还惨吧?说实话,你们这些一个两个的,都想让我叫姐姐,但是我其实挺抗拒的,我也有过一个姐姐,我这辈子也只认她一个人是我姐姐,只不过她也不在了。”
何秋望着包间的天花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现在的我,光是活着,就已经耗尽所有了,至于哭,我真的哭不出来了。”
何秋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楚子琪,她表情很复杂,已经不哭了,而且怔怔地看着何秋。
“给我也开一瓶吧,我……对不起……”
“我也不是逼你喝酒,这东西也不好喝,我只是想告诉你,活着很重要,世界上的苦难有很多,我也不敢说,我是最惨的。最起码我还是个四肢健全的人,我还能自己养活自己。”
何秋没有给她开啤酒,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是喝的太猛了点。
“学姐你长得那么漂亮,又会家政,就算是找个富二代直接嫁了,也算不错的选择。不像我,长得那么普通,将来要是捡垃圾,还请学姐你多给俩瓶子。”
何秋靠着网吧特有的电竞座椅,胃里有些不舒服。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喝过酒了。
“内个,何秋,其实我……手机上最后那一行是我后打上的……我没想死……就想逗逗你,没想到你反应这么激烈。你那个店我隔一段时间就光顾一次,就是找人陪我出来玩,我跟你们老板其实……也认识……”
楚子琪羞愧的低着头,两只手手指绞在一块,心乱如麻。
她哭都是装的,她是表演专业的,所以对表情的掌控很自如,至于那颤抖的肩膀,哭花的眼妆什么的,后退的两步,都是她的表演。
“真的?”
何秋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脑袋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脑袋宕机了片刻。
出于不放心,他还给老板打了个电话。
事实,就像是她说的这样,她本来就是想逗逗何秋。
“学姐你是真会演啊你,你这,浪费我感情!”
何秋喝完了瓶里最后一点酒,扶着额头靠在电竞椅上,缓了好半天。
楚子琪也不敢说话,她没想到何秋反应这么激烈。
之前她也租过其他租借男友,不过大都是那种一眼识破的,唯独何秋完完全全当真了。
何秋自己也没想到,怎么人家虚晃一枪,自己就全盘托出了。
“今天的话,你就当我没说,回家了,世道险恶,我还是太单纯了。”
何秋垂头丧气走出了包间,至于剩下的啤酒,何秋还是送回了前台,直接结账下机了。
楚子琪跟在何秋身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何秋上了一辆出租车,她也还是没能叫住何秋,哪怕再说一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