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爷爷。”
何秋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啪嗒!”
随着一声脆响,只见桌子上的茶杯唰的一下就飞了出去,撞在地面上连带着茶水摔得粉碎。
“原来是他的孙子啊,好,好,好。”
老爷子咬咬牙,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是那笑容属实让人亲和不起来。
“您认识我爷爷?”
何秋吞了吞口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可不认识吗?你爷爷跟他啊,年轻那会可是情敌呢。”
姜珊珊的奶奶倒是突然笑了起来。
“额……”
何秋总觉得事情已经开始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哎呦,那输得才叫一个惨呢!”
看见老爷子脸上面子都快挂不住了,姜珊珊的奶奶紧接着又补了一刀。
“去去去,这种事就不跟小辈说了!文革那阵,我家可是被你爷爷带着头抄家的,小子,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姜珊珊的爷爷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短刀,直接就扎在了桌子上。
随着嗡嗡的响声消失,那柄闪着寒光的短刀才稳稳立在那里。
“我要你一只手不过分吧?”
老爷子盯着何秋,就像是盯住了猎物一样,眼神如猎鹰一般锐利,倒是让何秋有些如芒在背,有些坐不住了。
“好像,不过分……”
何秋吞了吞口水。
“还有。”
说着,老爷子又把上衣掀了起来,除了那一身腱子肉外,腰部有一道极为狰狞的伤疤,看样子上面少说也缝了二十针。
“这疤,可是你爷爷亲手给我留下的,当时这刀差点没要了我命,你说,我凭这个,要你一只右手,不过分吧?”
“不过分。”
何秋这次说的倒是没有那么犹豫了,干干脆脆做出了回应,而且抬起头与老爷子对视了起来。
“你是不怕?”
“要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只是,我有我的判断。”
“说来听听。”
老爷子眯眯眼睛,冷冷的哼了一声。
“我觉得,真要是这么大的仇怨,按照您如今的财力和家室,也没有必要忍到现在了,倒不如说,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都是个奇迹了。”
当然,事实也不是这样。
只是何秋突然间想起来,翻爷爷老相片的时候,看到过这个人,只不过照片上的这个人比现在更年轻,而且是笑着的。
“所以你觉得我说的都是假的?”
老爷子冷笑一声。
“他说的都是真的,这个我可以保证。”
姜珊珊的奶奶依旧笑着,只是何秋听到这句话,心情不免沉重了起来。
“爷爷这件事跟何秋他……”
“闭嘴。等会我还有事问你。”
老爷子只是瞪了姜珊珊一眼,姜珊珊就只能悻悻地闭嘴。
“这样,别说我没给你机会,看在你是小辈的面子上,也别说我欺负你。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的回答能得到我的满意,你可以完好无损的离开。否则……”
无需多言,何秋也知道他的意思了,只是这种半点不由己的感觉还真是让人不太舒服。
“说,如果一艘船,我每天都从上面卸下来一块木板,直到我把这艘船上每一块木板都彻底卸下来,换成新的零件,那么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吗?”
何秋听着问题,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如果简单说,那肯定不是,毕竟原来的那些拆下来的木头完全可以拼成一副一模一样的船,而现在的那艘,可以认为是“假货”。
但是这么简单的回答,明显不是老人家让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意义。
“看到那块固体酒精了吗?燃尽之前给我回答。”
餐桌上开始了诡异的沉默。
姜珊珊和姜哲瀚早在很久之前就听过老爷子问这个问题,只不过两人谁都没有特别认真的思考,也没有给出过让他满意的答案。
后来查过才知道,这个是哲学上的名为忒修斯之船的问题。
即使是古代的哲学大师,对此的也是抱有不同看法。
何秋盯着固体酒精,眼中火光跳动。
大学的哲学课他也上过,只是并不能让他思考这种过于深刻的问题。
从“是”还是“不是”换成成“变”还是“不变”应该更容易理解一些。
这让何秋的记忆不禁回到那一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讲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案例。
“假设有一天,把你女朋友跟一个陌生男人关到同一个房间,几天之后放出来。我是说假设哈,各位同学,虽然这个案例不恰当,但是我想因此说明一些问题。”
“说,是你觉得女朋友出轨了这个思想,还是说,你朋友出轨了这个事实对你的伤害更大?或许有点绕,但是请大家仔细想想。”
当时在课上,何秋能想到的只是事实更重要,毕竟出轨了就是出轨了,他本人是不会去胡乱猜测,更认定事实。
但是结合现在老爷子的话,如果是一艘船呢?
事实上这艘船已经彻底被替换了,它已经不再是它。但是从那一刻起它就不再是它了呢?
固体酒精块在一点点的缩小,姜珊珊也是不禁握紧拳头,替何秋捏一把汗。
“我觉得……不对,应该是,它还是是不是原来那艘船,完全取决于你的看法。”
何秋盯着那已经快要燃尽的固体酒精,缓缓开口。
“怎么解释?”
“如果这艘船,我是背着你的情况下去一点点换,在你的视角里,它是没有变化的,它还是它。但是站在我的角度,这艘船已经改变了材料,是不完整的。”
“说下去。”
老爷子点点头,微微眯起眼。
“以姜家这个大家族为例,每个人就像是一块木板,生老病死,兴衰更替不可避免,但是这个集合体仍然可以称之为姜家,如果从个人的角度出发,毫无疑问是一种改变,但是这种改变是一种传承,但是归根到底还是姜家。”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这艘船还是是不是原来那艘船。”
老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些玩味的盯着何秋。
“哎……就是说,这个问题,我怎么回答,你都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反驳我,您永远是留有余地的,想我怎么样完全是看您心情。这看似是一个问题,实则主动权和解释权还是在您手里。”
何秋干脆摊手摆烂,靠在了椅背上,并且深深的叹了口气,一副要弄死我你就快点,不用找理由了的表情。
“有意思,有意思,看看人家。”
说着,老爷子用手指了指姜珊珊,又指了指姜哲瀚,随后站起身,扶着手,向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