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真问了。你怎么跑到姜珊珊那给她家当保姆的？”
何秋没怎么仔细打听过柚子的底细，虽然问过姜珊珊，不过被她敷衍过去了。
“保姆……哎，算了，保姆就保姆吧。那可要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说起了。”
柚子说着，往何秋身边凑的更紧了几分，眼里浮现出了一抹苦涩。
“愿闻其详。”
“不过，在此之前，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柚子微微抬起头，看向了何秋的侧脸，眼中有微光闪烁。
“你说，我不保证自己能做得到就是了。”
何秋感受到了柚子的视线，不过还是把视线落在身旁的树叶上。
“切，偏偏这个时候最诚实。那我可要讲了。”
柚子这样说着，嘴角却轻轻翘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那年我大概刚小学一年级……”
——柚子的自述——
原本，我也曾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我的父亲是一名工程师，我妈是一名会计，两个人是在一个单位上班的，我的家境相对班上大多数的同学都要优渥，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都像是泡在蜜罐里。
只是，直到我刚上小学，一切都变了。
父亲工地出了事故，起重机倒了，七名工人被压在了下面，无一人生还。那个时候，父亲兼任工地的安全员，也被一同追责，判了五年。
几乎是同时，公司的假账也被一块翻了出来，尽管都是以前的账目，母亲还是没能逃脱责任，也被判了三年。
那个时候起，我就被托付给了我的外公，姑且算他还是我外公吧。
我外公信教，是那种很不好的意义上的教会，他是忠诚的信徒，但却不是一个好外公。
我的生活费早就被他当做会费交了出去，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交不起学费被停学了。
老师虽然家访过一次，不过看到我的情况，也知道根本没什么办法再让我复学，干脆之后再也没来过。
我也不是恨她，我甚至很佩服她，放弃我放弃的那么干脆，明明以前她还经常夸我来着……
外公常说，女娃娃家，学习也没什么用，不如学学洗衣做饭，到了年纪嫁出去就万事大吉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外公，后来他又逼着我干家务活，还把我辛辛苦苦留的头发给剪了，我就更讨厌他了。
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是能逃走该多好啊，要是有一个王子能带我逃走该多好啊，就像童话里那样。
不过日子就那样一天天那样过着，我的幻想也在一点点磨灭着，我也曾经尝试着逃跑过几次，不过都被抓了回来。
什么王子啊，公主啊，私奔啊……不过是读给小孩子的东西罢了，后来我把我的那些童话书也都一块烧掉了。
后来我也经常望着炉火发呆，我在想，我这辈子只能是这样了吗？这样的日子真的很无聊。就此离开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但是一想到几年后父母出狱了，我或许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对准自己喉咙的刀子就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我是很怕死的，我太怕死了，我不想死。
就算不能成为公主，就算不能锦衣玉食，只要爸爸妈妈还能和我在一起，我觉得那样的生活也是值得期待的。
就这样熬了两年多，我也在一点点倒数着母亲出狱的日子。
只是，盼着盼着……直到过了那个日子，母亲也没出现在我的面前，再见到母亲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白布下面。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在监狱里被人强迫了……然后自杀了。不过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是母亲把我抛弃了。
希望破灭的时候，人真的很容易产生仇恨，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恨好恨，尽管她死了，但我还是好恨她就这么轻飘飘的把我抛弃了。
越是想起以前的日子，我就越难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是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外公看着我那副模样还一个劲骂我是没良心的贱皮子。
也就是因为他女儿去世，外公他的脾气变得更差了，还总是咒骂我，说是因为我的存在才导致他女儿死的，也没少打我，那段时间，我只能穿长袖，家里来客人，也不让我出里屋，也不让我碰电话。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把希望寄托给还有三年出狱的父亲，我不敢再随便对什么抱着希望了，因为如果希望再破灭一次，我想我这辈子应该都振作不起来了。
本来都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或者等外公死了，生活还能变得不一样什么的，结果有一天，家里突然就闯了进来一群人。
当时我的头直接就被袋子罩住了，我看不清那些人长什么样，本能的我开始挣扎，开始哭喊，大概是缺氧吧，又或者有些什么药物之类的，很快我浑身的力气就开始消散了。
外面说话的内容我也听不清，但是有一个人的声音，我这辈子也不会听错，那群人绝对是我外公带来的。
再之后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我被关到了一个屋里，屋子很小，仅有有一扇门和一扇两米高的巴掌大的小窗子，屋子里有一本有关宗教的书籍，还有一摞厚厚的草纸。
外边的人说要我赎罪，说是我的恶业导致了我母亲的去世，所以要我要把那本书籍抄几十遍。
那个时候，我哪认识几个字啊，就勉勉强强只抄写了三四页，接着就被那群人用那种带着刺的藤条抽了一顿。
那本教义我现在还记得，有七十四页，我连着挨了四天打，才勉强抄完了一遍。
抄完第一遍那天我没挨打，不过身上累积的伤口已经化脓了，我不敢躺着，因为躺着伤口就会沾到地面，很疼很疼。
那个时候是盛夏，屋子里却无比的潮湿阴暗，屋子里也没有厕所，只有墙角有一个桶用来方便，老鼠跟苍蝇更都是常客。
屋子里充满了难闻的味道，不过大概是习惯了，后来也不怎么能闻到了。
门口有一个小窗口，每天倒是能送进来几个馊了的馒头或者烂菜叶的汤，饿不死，但是真的很难吃。
被关在那过了能有小半年吧，我已经能一天抄三遍那本书了，后来基本都背下来了，虽然不懂什么意思。
当时好像因为国家开展了打击邪教的活动，都顾着逃命去了。
我只记得突然有一天，再也没人来取走教义了，也再也没人给我送饭了。
被救出去之后再到被送到孤儿院的事因为营养不良，有些记不清了……
孤儿院的大家都很好，不过那个时候我几乎丧失了沟通能力，能躲在角落里就躲在角落里，能发呆我都觉得很幸福。
再然后，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逃学出来的大小姐。
————
“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先说好，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同情。”
柚子微微侧过头，这些话，她还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讲过，她很想看看何秋的反应，不过看到的却是一张微微蹙着眉头，面带苦涩的脸。
“嗯……也不是说同情吧，听着有点过于魔幻了……”
何秋摇摇头，抬手往火堆里面又丢了些干柴。
“什么意思？你想说我在讲故事逗你玩吗？我就不该和你说这么多，呸呸呸。”
柚子有些恼火了，毕竟她是调查过何秋身份的，以为他能理解自己一点的。
“没，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该说羡慕你还是心疼你……也多不太对，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何秋眼睛盯着燃烧着的篝火，表情依旧没有多少变化。
“跟你说话真费劲，算了算了，没兴致了，不想聊了。”
柚子哼了一声，对着手心哈了口气，接着准备闭上嘴，一句话也不跟何秋多说了。
“我好像开始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反感我了，我觉得……你没错。”
何秋似乎也开始释怀了些东西，毕竟一个人带着无端的恨意接近自己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让人感到无所适从。
“是啊，我本来就没错，你要是识相，就该离我家大小姐远点。”
柚子接着何秋的话说，并且表示无比的赞同。
“大概我也不需要做什么，人总是会变的，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大概不会很久，她就会主动离开我了。没有一段关系在不维护的情况下会得到延续，你说对吗？”
何秋说着，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你知道就……”
柚子本想夸赞何秋的，但是偏偏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泡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要是回不去了，也无所谓，反正路上也有个伴。”
何秋像是释怀了，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接着摸了摸一边烤着火的衣服。
“衣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而且，天也快亮了。”
何秋将外套披在了身上，接着穿好了裤子，站起了身。
墨色的夜空缓缓褪去，丝丝缕缕的微光从天际渗出，给翻涌的海平面镀上一层银边。海浪不知疲倦地涌动、拍打，搅碎那碎银，化作粼粼波光。
柚子看着何秋的背影，一股没来由的悲伤涌上心头，和自己相比，他似乎缺失了更多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