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给老子逃出来了!”
随着大草原上一处泥土的松动,一个黑糊糊的已经快要分辨不出五官的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在呼吸到清新的泥土芬芳后,终于不禁大呼出声。
“打仗?打个屁?”
那人把身上沾满泥土的甲胄一件接着一件卸了下来,接着塞进了刚才钻出来的洞里,顺带着还往里狠狠地吐了口痰,接着用脚把挖出来的土又用脚重新踩了个严严实实。
那人一路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最近的溪水旁,看了看溪水里倒影的面容,不禁露出了一口白牙,无奈的笑出了声。
战争居然已经能给人造成这幅鬼样子了吗?
缭乱的头发、漆黑的皮肤、邋遢的胡须、水肿的眼袋。
只能依稀认出来还是个人。
简单的洗了个脸,用随身的短刀简单处理了一下头发,那人就继续了他的逃亡之路。
这人毫无疑问,正是一个逃兵。
不过与其他不同的是,他没有家人,父母并非死于战乱,而是死于疾病,唯一在世的亲人就是自己的弟弟,也早在前几天就战死了。
对于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的他而言,战争早就失去了意义。
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精密筹备下,他也是终于从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抽出身来。
他只想为自己而活。
老实说,他就是一介匹夫,无救世之才,也无雄心壮志。
二十出头的他连一点荤腥味都还没尝过。
现在的他除了一身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被迫习得的求生手段以外,可以称得上是孑然一身了。
不对,起码他还有一样东西没有失去——对生的渴望。
男人经过一个又一个村庄,一个又一个城镇,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炎夏。
一路上他停停走走,也学了些其他谋生的手段,可是漂泊异乡,无论走到哪,他都不觉得那里是他的归宿。
这些年,他也遇到了不少人,儒雅的先生,贩肉的屠夫,卖酒的小二,拉琴的瞎子……
说来有些荒唐,他甚至觉得有些人虚伪的都不如他当兵那段日子遇到的俗人。
即使在远离的战争与饥饿的地方,也谈不上完全的的和平。
大概是累了,又或许是真的走不动了,他告诉自己,就在下一个村庄停下,无论好坏。
他走到下一个村子的时候,正值四月,村口有一颗老桃树,粉色的花瓣纷纷飞舞像是一场缓落的细雨。
树下有抽着旱烟,斜倚在老黄牛身上的老人,此刻他正微眯着眼睛。
老人身旁还有一条黄狗,大概是察觉到了男人的存在,微微站起身,晃了晃脑袋,接着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跟老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男人便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男人看到了不少的池塘和稻田,虽然地广人稀但是却充满了生机。
男人找了处荒地,也是开始着手搭起了简易的房子。村民比想象中要更佳淳朴善良,搭建房子的初期,不少壮年也是热心的过来帮忙,一些人还带来了种子跟农具。
大概是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的感觉,男人也是不禁热泪盈眶,没想到漂泊异乡,还能再次体会到家的滋味。
日子一天天过着,每一天却都无比充实。
开荒,除草,播种,栽花,挑水,劈柴,钓鱼。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父亲那样,像小时候那样。
直到一天夜里,一切都变了。
那天男人去隔壁镇里卖瓜,收摊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索性就在镇里住了下来。
尽管村子的生活很惬意,但是他还是需要一些烟火气来给自己的生活做点缀。
镇子上有夜市,即使到了晚上也还是灯火通明的。
虽然没有什么银两,但是光是逛一逛也花不了什么钱。
大概是正巧碰上了什么节日,今天也比往常更加热闹,一行人马吹着唢呐,敲着锣鼓,浩浩荡荡地从最宽的那条街上走过。
男人也是混在人群中张望着。
新鲜的祭祀品还在往下滴着血,火红的灯笼也随着游街的人群有节奏的律动着,在整条队伍的最中间,有一顶红色的轿子,周围有二十对人马平稳的抬举着,透过轿子窗户的薄纱,依稀可见有一女子正端坐在那里。
“老伯,今天是有人结婚吗?可是为什么选在晚上呢?”
男人怎么看这个阵仗也不像是要结婚的样子,比较说起喜庆,还是有点差别的,更何况连一个喜子都没有。
“这一看啊,你就是外来的。小伙子,这个是祭天,是神女和上天祈求风调雨顺的节日。那轿子里坐的,正是这一代的神女大人。只是……”
老爷子耐心的解释着,只是到最后剩下的半句话还是没有说完,单单叹息了一声。
“那他们这是要去哪?”
男人也猜到里面应该是存在什么难言之隐,转而换了个问题。
“东边有一条烛音河,他们要去那边。但是年轻人,我提醒你一句,别去。勿要多生事端。”
老人说完,也就不再言语,转而离开了人群。
男人也就在人群里继续眺望了一小会,接着就回了住宿的地方。
虽然很好奇,但是男人更清楚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
回到了旅店,大概是因为疲惫,男人比以往睡得都要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月光像被揉碎的银子,散在青石板路上。夜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把所有声响都吸得干干净净。街面上的灯笼早灭了,只有巷尾那盏破马灯,在风里晃着昏黄的光,把墙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有人在暗处伸着胳膊。
“救救我——救救我——”
两声救命声很快将男人吵醒。
大概是出于之前当兵的后遗症,男人保留了很快苏醒的习惯,几乎是在听到求救声的同时就坐了起来。
只是他坐了起来好一会再也没有听到那种声音。
是因为先前那个老伯说话让自己很在意导致的幻听吗?
可是刚刚他很确定,就是有人在求救。
看了眼斜摆在一旁的扁担,男人还是决定翻个身继续睡。
然而还不等他闭上眼,耳边又一次传来了求救声。
“救命!!”
毫无疑问,这是一女子的声音,带着凄厉与无助。
男人也来不及多想,抄起身边的扁担,翻身就出了房间。
旅店大堂早就熄了灯,只有一个店小二昏昏欲睡,在柜台上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还在燃烧着。
“客官,您这是怎么了?”
听到了何秋的脚步声,那店小二也是揉了揉睡眼,起身询问。
“你有听到有人在叫救命吗?”
男人低声询问,耳朵还在注意着周围的声音。
“救命?客官您肯定是听错了,要是外边有动静,马厩里那条黄狗早就叫起来了。别的不说,那狗耳可灵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店小二说着,还给男人倒了半杯茶水。
“那好吧。”
男人有些狐疑,不过还是喝了茶水,转身回了房间。
然而还不等男人脱鞋上床,窗户就传来了“嗒嗒嗒”的敲响声。
“我真是艹个dj,没完了呢?”
男人也是火气,大晚上的,他非得看看,是谁在那装神弄鬼的。
男人走到窗边,推开窗,四周望了望,没有看到什么人。
外边很空旷,就是想跑也根本没处躲,要说野猫什么的,也根本没看见。
男人被这么一搞,也算是彻底精神了,退却了睡意,也就只能望着窗外发呆。
要不,还是去烛音河那看看去?反正离这也不远。而且都这个时间了,就是祭天仪式什么的,也该弄完了。毕竟下次再来镇上估计还得半个多月。
男人就这么想着,还是决定了出去散散心。
下了楼,店小二还送了男人一根拳头粗的木棍防身。因为是先付钱后住宿,所以他不担心男人跑路,但是大晚上的,也保不齐有什么危险。
只是男人婉拒了,并且保证一会就回来。
青石板被露水浸得发亮,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滋呀"声,像谁在暗处磨牙。更夫的梆子声刚过街角,余音还在檐角的铁马下打了个转,就被巷口的浓黑吞了。
转过牌坊时,男人撞见只夜猫从墙头上窜过,绿莹莹的眼睛扫过来,转瞬就没了影。墙根的狗洞旁堆着半筐烂菜叶,不知被什么东西啃过,留下几缕灰白的毛。远处的城隍庙传来几声钟鸣,却比寂静更让人发怵——那钟声落下去的地方,像是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飞檐斗拱的阴影里望过来。
越往烛音河的方向走,男人就越觉得周围的场景有些奇怪,越是靠近那条河,周围的雾气就越是浓烈。
明明已经是盛夏,但是这种刺骨的寒冷还是让他感到发怵。
只是真走到河边的时候,那里却能隐隐看到有火光。
翻过了几处灌木,向着火光的方向走去,只见在那里赫然有着巨大木桩搭建起的祭坛。
只是周围此时已经根本没有人了。
在祭台中间,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正被绳子吊在中央,身体完全悬空。
男人依稀也猜出了,那人正是坐在轿子里的神女。
不过……不应该啊。
越是靠近祭台,男人越是能闻到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
摆在祭台周围的祭祀品已经是东一块,西一块,就像是已经被什么东西动过了一般。
看到这,男人似乎也明白了,所谓的祭神,根本就是在草菅人命。
可是为什么没人管呢?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女人也没了动静,就这样离开吧。
男人这样想着,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动不了???
男人感觉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样,接着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一样,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客官!客官!”
突然间,男人猛的睁眼,发现自己身体已经可以行动了,但是眼前的景色却令他感到疑惑。
他此时正站在旅馆的大堂里,身边店小二正满脸惊诧的看着他。
“我这是……”
“客官您可给我吓坏了,您有是梦游症吗?突然间就走到这来了。”
小二用手抚摸着胸口,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梦游症?”
男人现在脑袋里还是一团混乱。
“是啊,吓我一跳。您喝点东西吧。”
店小二说着,还递了半杯茶过来。
“嗯?”
男人望着这半杯茶,目光微微闪烁,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您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店小二低声说着。
“噢噢,好。”
男人应和了声,接着回了房间。
只是此时,他的鞋子已经穿好在了脚上。
还不等他上床,他的窗边又传来了“嗒嗒嗒”的声音。
“喂,那边有人吗?”
男人眉头一皱,也是察觉到了某种异常,向着窗户方向问了一句
然而还是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