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蜂鸣声尖锐又急促，在寂静的病房里撕开一道缝隙，绿色波形在屏幕上忽高忽低地跳动，像她此刻微弱起伏的呼吸。
少女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手臂上扎着留置针，透明输液管里的药液正一滴滴缓慢下坠，连接着床头的输液泵。她的脸色比床单更白，睫毛轻颤却睁不开眼，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要被仪器的嗡鸣盖过。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每隔几秒就发出一阵短促的“嘀——嘀——”声，数值在屏幕上闪烁，偶尔因心率的波动拔高音调，提醒着房间里紧绷的空气。
呼吸机的送气声低沉而规律，与她微弱的自主呼吸交织，成了这方空间里唯一持续的生命信号。
按照医生的说法，但凡她再多注射一支镇静剂，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活了。
何秋还被医生狠狠地数落了几句，说作为病人的家属怎么不知道管管之类的。
时间一晃，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钟欣瑶还是没能醒过来。
“死了好，死了活该。学长你都在这坐了快一天了，跟我出去活动活动吧。”
尽管姜珊珊嘴上这样说着，还是买了些水果过来，丢在了一边的柜子上。
“你说，她还能醒过来吗？”
何秋轻轻地攥着钟欣瑶发凉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她命长着呢。我倒是希望她晚点醒，最好今天一天都别醒，让她肠子都悔青了。”
姜珊珊瞥了一眼钟欣瑶，接着轻轻哼了一声。
“嘴上不留情，不过你昨天晚上偷偷在厕所抹眼泪的时候，我可都看到了。”
何秋把手压在了姜珊珊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嘴角流露出一抹浅笑。
“我没有！才没有这回事！你这是诽谤！学长！你这是诽谤！”
姜珊珊的脸瞬间涨红了，耳朵根都跟着染上了一抹嫣红，转身就要往外跑。
“走吧，是该出去转转了。”
何秋拉住了姜珊珊的手，他倒是真怕姜珊珊一跑就没影了，牵着点，在医院里也省的她乱跑撞到什么人。
“先说好，我没哭……没给她哭，我那是担心学长你的安危。”
姜珊珊极力狡辩。
“行，行，你说的就是真的，我听你的。”
何秋还知道，姜珊珊还联系家里人找医生来着，当时还用很凶的语气对着电话喊的。
只是他不太懂，两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对彼此坦诚一点，明明关系看起来也不差。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在医院外的人行道上，把梧桐叶的影子拉得很长。
门口的长椅上，几位家属坐着，有人轻轻翻着手机，有人望着远处的车流，声音压得很低，只偶尔飘来几句细碎的交谈。
救护车的鸣笛声很久没再响起，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偶尔掠过的飞鸟翅膀轻颤的声音。路边的便民凳上，一位穿病号服的老人慢慢晒着太阳，手里攥着温热的水杯，整个画面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寻了一处有阳光的座位，姜珊珊与何秋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下来。
虽然说是要聊点什么，可是坐下以后，两个人却都默契的谁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享受着这份宁静。
枕着何秋的肩膀，姜珊珊有种恨不得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的感觉。
上午的时候，姜珊珊就带着何秋复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她希望何秋记起自己，因为她与他之间唯一的羁绊就是那段过去的回忆。
除此之外，她不觉得她还能在别的方面比人更吸引何秋。
换而言之，就是现在的她感到非常的不安。
“珊珊……”
何秋亲昵的叫法让姜珊珊的心跳都停了半拍，眼睛也是亮了亮。
“我以前应该就是这样叫你的，我有这种直觉。昨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其实，那火某种程度上是我放的。还有就是，让你担心了。”
何秋总觉得自己应该道歉的。
即使刚失忆的时候，他看到姜珊珊也会有一种与其他人不同的亲近感。
“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会恢复记忆的。你应该是我很重要的吧？珊珊？能不能给我讲讲我们之间的事情啊？一些碎片就行。”
何秋感受着肩膀的重量突然一轻，接着姜珊珊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站到了何秋的对面。
“不行啊，学长，不行。你这样太犯规了。今天的时间不是我的，能偷到这样一点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不能……不能再多了，不然……我会控制不住的。”
姜珊珊背过身，轻轻咬了咬嘴唇。
“虽然……很不幸运的抽到了最后一个，但是学长，到时候我会把我们经历的所有都讲给你听的，讲到你烦，讲到你不想听。只是，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姜珊珊用食指的指节抹了抹眼泪，接着努力挤出一个笑。
姜珊珊回过头，背对着太阳，她忽然朝着何秋的方向伸出手，指尖微微蜷着，掌心朝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风掀起她衣角的弧度，她的声音轻得和午后的阳光揉在一起：“我们一块回去吧。”
————
等两人再回到房间的时候，钟欣瑶已经苏醒了过来，靠着病床，脸上挂着苦笑。
在她的身边已经挤满了人。
“姐姐，你吃个樱桃吗？不吃的话，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苏悦坐在钟欣瑶的床头，手里还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怎么你还做这种生意？”
苏瑾抢过苏悦手里的刀，接着扫视了一眼自己对面的楚子琪，声音冷冷的，但是里面却满是嘲讽。
“还说我？你这一身瑜伽服才是要勾引哪个男人吧？比我的暴露多了好吧？”
楚子琪气的牙痒痒，她收到钟欣瑶住院的消息可是马不停蹄的就赶过来了，根本就没来得及换衣服。
“内个二位，别吵啊，这里是病房，稍微安静……”
卢俊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拉锁拉上的动作，接着躲到了自己女朋友徐淼的身后。
“瑶姐！你没事吧？看你这手凉的，诶呀，这嘴唇白的，心疼死我了。”
金雨语握着钟欣瑶的手，反复的揉搓着，试图给她带来些温暖，脚边放着果篮和一捧花。
“用不用我给你找几个好点的营养师，哎呀，和我就别客气了，王叔，内个……”
爱丽丝也不让钟欣瑶推辞，已经把电话举了起来。
“我透了，瑶瑶！你咋了？！你这是咋了？！”
冷妍进门的时候，脚上高跟鞋还断了个跟，一身职业装也没换下来，伸手就在钟欣瑶身上乱摸，后来才知道，她刚下飞机，从海外跑完业务回来。
“瑶姐，你可不能出事啊！你出事了……你出事……以后谁陪我打游戏啊！”
江阳招牌的发型都没扎，手里还拎着一大包的零食，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狼狈。
“你拎这东西是给病号吃的？瑶姐饿不饿，吃点小馄饨不？小凉亲手包的！”
张小伟扯扯嘴角，接着把自己带来的馄饨也是放到了一旁的小柜子上。
“姜珊珊呢？不能偷跑了吧？今天不是瑶姐的吗？我帮你把她俩抓回来！太过分了！”
云晓晓撸起袖子，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行了，不用抓了，我俩回来了。”
何秋苦笑着摇摇头，这才一个小时多一点，这人就来的这么齐全了。
“挺有精神啊，老巫婆，你就该再多睡会，再睡会今天就结束了。”
姜珊珊看着钟欣瑶已经恢复了些气色，说着刻薄的话，心底却松了口气。
“说话这么呛，我那还有几根镇静的药，都送你得了，拿去治治嘴。”
钟欣瑶虽然声音听起来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是还有精神顶嘴，那就说明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少。
“瑶姐，身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何秋也是凑到了病床前。
“也没不舒……小腿有点用不上力，你帮我揉揉吧。”
钟欣瑶其实在姜珊珊刚来的时候醒的，只是一直装睡，她想听听姜珊珊背后都怎么说自己坏话来着，不过她听到了更有趣的东西，就一直没醒。
“行。”
何秋刚要上手，就被金雨语推开了。
“行什么行，你按的明白吗？你就按？我来伺候！去去去。”
柚子一把把何秋推开，接着伸手在钟欣瑶的腿上按了起来。
“不是，哎？”
何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龇牙咧嘴，柚子是一点都没收力。
“就是，伺候一天了，瑶姐都没醒，你伺候明白了吗？”
金雨语也是不忘补刀。
“瑶姐，吃苹果。”
苏瑾苹果也是削好了，还贴心的递上了叉子。
“瑶姐，吃梨，补充维c。”
楚子琪说着，把苏瑾的盘子撞到了一边去。
“她俩不能打起来吧？”
小凉吞了口口水，看着苏瑾跟楚子琪。
“应该不能吧。”
张小伟心里也是没底。
“这个我有经验，稍微躲远点准没错。”
卢俊拉着徐淼还往远处移了两步。
“瑶瑶，我给你按这边腿！”
冷妍说着，正对着柚子坐了下来，也是开始轻轻地按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有这么多人在，钟欣瑶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虽然有点吵，但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气氛。
一直到晚上七点多，大家才依依不舍地各回各家。
本来要留下的冷妍，也是因为第二天还要出差，不得已回去。
最后房间还是只剩下了她和何秋。
钟欣瑶指尖捻着一朵白色的康乃馨花瓣，目光落在窗外渐染的晚霞上。
接着她又往何秋身上上蹭了蹭，胳膊贴着他温热的肩膀，连带着冬日病房里的凉意都被驱散了大半。
夕阳正慢慢沉向医院楼宇的轮廓，把天边染成一片暖橘色。
楼下的枯枝裹着薄霜，被霞光镀上了层柔和的金边，风掠过枝头时没了深冬的刺骨，连常青树的叶片上，都沾着夕阳细碎的光。
她没说话，只是悄悄攥紧了何秋的袖口，眼底映着晚霞与冬景，感受着身旁人的温度，心底的暖意像化了的糖，轻轻漫到了眉梢。
“何秋，我找到活着的意义了。”
钟欣瑶像是释怀了，把花瓣凑到了鼻尖，轻轻嗅了嗅。
“那便足够了。”
何秋也是轻声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