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临时起意，两个人谁都没有准备滑雪相关的装备，所以也只能采用租借的形式弄到了两套。
何秋倒是早早的就在初级滑雪场的一处长椅上等着了，但是迟迟不见柚子的身影，也是等的有些无聊了，就干脆学着旁边滑雪的人样子开始尝试了起来。
穿着雪板，何秋只觉得自己的脚好像黏在了地面上一样，站稳都不容易，更别说滑动了。
只是稍微移动一点，重心就彻底不稳了，很快就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何秋也只能在一次次摔倒和站起的动作间反复切换。
直到何秋最后尝试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轻松的绕过自己滑雪离开，何秋才彻底断了独自练习的念想。
有种……被嘲讽的感觉，很不爽。
瘫坐在厚厚的雪地上，何秋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冰冷的空气深深沁入肺里，还带着微微的灼烧感。
“好蓝……好蓝……”
何秋喃喃的碎碎念叨着，目光呆滞了一瞬。
“什么好蓝？”
一小片黑影很快笼罩在了何秋的上空，也让何秋稍微回过了神。
“没什么。你怎么这么慢？”
何秋努力的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是刚起身，就失去了重心，脚下的雪板像是踩着香蕉皮那般顺滑，直直地就向着柚子的方向扑了过去。
“喂！”
柚子也是第一次尝试滑雪，所以根本也接不住何秋，也是直接被何秋按住，躺在了雪地里。
不过好在最后时刻何秋撑住的地面，柚子并没有承受自己身体的重量，只是手腕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有些发痛。
两人的距离骤然缩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柚子能清晰看见何秋睫毛上沾着的细小雪粒，随着眨眼轻轻颤动，而何秋也能捕捉到柚子泛红的耳尖，正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发烫。
两人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交融，氤氲成一团薄薄的白气，又很快散开，却像把彼此间的窘迫都裹在了这方寸空间里。
柚子下意识想让何秋起身，手掌还撑着何秋的胸口，但是偏偏一用力却让何秋的距离更近了几分。
何秋喉结动了动，原本到了嘴边的道歉卡在舌尖，目光落在柚子被雪映得发亮的眼底，只觉得脸颊比滑雪服里的暖宝宝还要烫，连呼吸都跟着乱了节奏。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何秋努力的移开自己压着柚子肩膀的手，撑着雪地，向着一旁移开，接着翻了个身直接躺在了旁边的雪地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按照柚子的性格，自己接下来挨一顿胖揍是少不了了。
但是就这样闭着眼等了好一会，却只是等来了身旁柚子的一句话。
“何秋，天空真的好蓝啊。”
柚子同样没起身，脸上的红晕也尚未退却。
“别好蓝了，再不起来，就给别人添麻烦了。伸手。”
何秋坐起了身，脱掉了滑雪板，接着站了起来，向着柚子方向伸了伸手。
“不想起来……”
柚子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紧紧地握住了何秋的手。
“不想起也得起。”
何秋察觉到了柚子的异样，在她声音里夹杂着某种失望感。
“哎？你怎么把滑雪板脱了？”
“站不稳，而且，我感觉我也没什么滑雪的天赋。”
何秋叹口气，尤其是想到一个几岁的小孩滑的都比自己厉害的时候，更是彻底放弃了。
“那……去找个教练吗？刚才从那边出来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人拦着我来着，不过都被我拒绝了。也就是在那耽误了点时间。”
柚子指了指她那边的出口，确实围着不少教练。
“我就算了，你去学吧，再摔，我今天晚上睡觉就得趴着睡了。”
何秋下意识的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
“好不容易来了，不学不行。走！”
听见何秋这么说，柚子倒是更想让何秋学了，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想让他晚上趴着睡。
既然答应了姜珊珊今天不能揍他，那就换个方式。
“喂！喂！你还穿着滑雪……”
纵使何秋有百般不情愿，但是柚子就是不撒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声音里还夹杂着几分兴奋。
然而来不及多提醒一句，柚子又是一个脚滑，这次拉着何秋直接摔成一团。
“唔……”
何秋捂着后脑勺，脑袋里嗡嗡的响着，这次轮到他当肉垫了，而且摔的可比刚才要严重多了，因为这一摔，不偏不倚的就正好撞在了刚脱下来的滑雪板上，这一下就连他头上戴的滑雪镜也是飞出去几米远。
柚子虽然不重，但是连带着滑雪设备，这个分量结结实实的压在身上，就算是地面是雪地也着实不好受。
“喂喂喂，你没事吧？”
柚子连忙从何秋身上爬了起来，眼看着何秋表情都扭曲了几分，柚子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她也看到了何秋脑袋撞在了滑雪板上，因为地面是雪地，所以那一抹嫣红也格外明显。
“没啥事，不过我得稍微缓缓，你先去学吧。”
何秋坐在地面上缓了好一会才拎着滑雪板往一边的休息区走去。
“那好吧。”
柚子有些担心的往何秋方向看了一眼，不过还是没跟过去。
进了卫生间，何秋用纸稍微擦了擦脑袋，上面依稀可见一些斑驳的血迹。
要说不疼，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比起这些，何秋感觉现在脑袋里倒是通透了不少。
记忆的齿轮也重新恢复了转动。
失忆了这么多天，倒是没想到居然以这种形式恢复了记忆。
该说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自己该不该和大家说明自己恢复记忆了？
按理说这是件好事，但是某种意义上，又不是件好事。
思来想去，何秋还是决定先隐瞒下来。
找最近的救护站简单的消了下毒，何秋就重新回到了滑雪场。
虽然说是最近的，但是何秋来回还是折腾了两个多小时。
等何秋再回去的时候，柚子已经坐回到了离门口最近的长椅上。
只见她一个正低着头，已经摘掉了护目镜和滑雪板，在椅子旁边还放着一个纸抽。
越是离得近，何秋越是能看到柚子身体在轻微的颤抖着，似乎在轻声啜泣着。
难道是教滑雪的老师太凶了，给柚子凶哭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是对方很凶，柚子估计徒手就能给对方打的跪地求饶。
难道是滑雪摔得次数多给摔疼了？
也不大可能吧？而且他哪见过柚子哭啊？！
莫非是感冒了？！
不不不，怎么可能有人几个小时内就感冒啊！
莫不是珊珊来电话了？给柚子说哭了之类的……
不不不不，这俩人关系好着呢，怎么也到不了这一步。
无论怎么想，何秋也想不出缘由，只能问本人了。
一边这样想着，何秋一边靠近着柚子，只是已经坐到了柚子旁边了，她却还是没反应。
厚重的滑雪服裹着柚子，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更壮实几分，可此刻那宽肩却微微垮着，像被雪压弯的枝桠。
柚子垂着头，短发遮挡着眼睛，只能看见一截紧抿的、泛白的下颌线——从前这张脸总带着戾气，骂人人时下颌绷紧的弧度都透着凶劲，如今却绷得发颤。
她的指节用力攥着长椅边缘，手套上沾的雪沫被体温烘化，湿了一小块。
平时打人时又狠又准的手，此刻正笨拙地抹着脸，却越抹越花。
眼眶通红，睫毛湿成一绺，连带着平日里最有攻击性的眼神，都软得发涩。
她咬着牙不想哭出声，喉结却控制不住地滚动，身体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动着，活像只被丢在雪地里忘了怎么张牙舞爪的小兽。
“如果是搭讪的请你走开。”
柚子吸了口空气，声音里还有些嘶哑，带着种说不清的委屈。
“我？搭讪你？你莫不是发烧了？”
何秋忍不住照常回怼了一句，不过也是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也就是这句话，让柚子蹭的一下把头抬了起来，用着一种惊讶又有些惊喜的表情看着何秋。
“喂喂喂，别这样盯着我啊，我有点害怕。”
何秋下意识的往旁边蹭了下，感觉心里毛毛的。
“呜呜，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呢！”
柚子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扑了过来，趴在何秋胸口哇的就哭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不少滑雪的人的视线也是快速聚焦了过来。
“我以为你生气了，走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柚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捶着何秋，只是平时一拳能干碎防盗门的力度早就荡然无存。
“生什么气？而且我像是那种丢下人就跑的那种人吗？”
何秋下意识的用手拍了拍柚子的后背，看她这幅哭哭啼啼的样子，何秋倒是觉得新鲜。
“万一就……也不是没可能嘛！而且你脑袋上还出血了，都怪我……”
柚子说着，还指了指何秋雪板上那一抹已经发黑了的血渍。
“这个啊……我还以为你没发现呢。我去救护站消了个毒，就是距离有亿点远，我这不也是看你第一次来嘛，想着让你玩的尽兴点，就没叫你和我一块去。”
何秋苦笑一声，本来以为自己走的挺潇洒的，没想到还是让她发现了端倪。
“你真没生气？”
柚子依旧低着头，把头埋在何秋的胸口。
“我骗你干嘛？真没生气。还有就是能不能快点起来，这么老多人看着呢。”
何秋现在恨不得把脸捂上，但是还是把安慰柚子放在第一位。
“那，就这样待一会。”
柚子依旧没有起来的意思，把脸贴在何秋的胸口好一会儿然后就借口去卫生间补妆了。
也就是柚子离开的这么会功夫，何秋才从一边凑过来的工作人员那听说，柚子找自己找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就在那边哭了一个小时。
看着柚子那副可怜的样子，工作人员还好心给提供了纸巾。
听到这些，何秋更是心情复杂。
他清楚的知道原因。
柚子曾经被抛弃过，所以那种滋味绝对不好受。
这两个小时的寻找和等待所承受的煎熬，何秋也很难想到。
想到这，何秋连忙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偏偏上面连一个电话也没有。
大概，柚子真的是被恐惧冲昏了头了。
摸了摸还有些发痛的后脑，何秋也不知道接下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柚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