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在到达教堂时，那边的值班人员刚好准备锁门。
简单的交涉了几句，那名教堂的神职人员就欣然同意了。
只是有一个要求，就是陪同拍摄。
好心归好心，但是也不能放任陌生人随意使用教堂，何秋倒是深表理解。
夕阳斜斜地切开云层，将金红色的光瀑从教堂彩绘玻璃的缝隙里漏进来，在斑驳的石板地上织出流动的光斑。
祭坛旁的烛台被染成暖橙，烛火在光流里轻轻摇晃，投下细碎的影子。
高旷的穹顶漫进一层柔光，原本肃穆的深色木椅也镀上了温柔的金边，空气中浮动的尘埃在光柱里缓缓旋转，像被定格的金色流星。
彩绘玻璃上的圣像轮廓在光影里微微模糊，连空气中的寂静，都沾染上了夕阳的暖意。
何秋静坐在大堂的中间，呆呆的望着穹顶中央挂着的那一盏黄铜吊灯。
吊灯的灯链垂落至半空，与房顶的弧线呼应，灯光亮起时，石砖被镀上暖光，整个空间显得厚重又静谧。
因为老板和神职人员在交流着一些细节上的东西，所以也不在现场。所以此时此刻，本该能够容纳几百人的大教堂里此时此刻只有何秋一人坐在那。
本来他还打算再多寻找几所教堂的，或者遇到一些不那么好说话的神职人员什么的，他也做好了应付的说辞。
不过现在看来，是自己想的有些过多了些。
何秋呆呆地仰着头，看着那彩绘玻璃上的圣像轮廓，心里竟出奇的平静。
“吱——”
随着厚重木门被缓缓推开，一抹矩形的橙黄色也是瞬间在微微发暗的房间里撕开一道缺口，接着，那缺口就逐渐消失了。
“哒，哒，哒……”
高跟鞋与陶瓷地面的撞击声清晰又响亮的回荡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
何秋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却再也没办法移开视线。
在更高一级的汉白玉台阶上，黑色丝绒礼服的裙摆先于身影垂落，裙裾上绣着的银线暗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随着少女的动作轻轻晃出细碎的光泽。
她右手轻扶雕花栏杆，指节纤细，银质戒指与栏杆碰撞发出极轻的声响。
身形微微前倾时，礼服的立领衬得脖颈线条愈发修长，垂下的黑色蕾丝面纱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唇角微扬的弧度。
脚步落下时响起的声音每一下都扣动着他的心弦，裙摆扫过台阶的瞬间，像暗夜里掠过的一只黑天鹅，优雅得让周围的喧嚣都悄悄沉了下去。
眼前这人毫无疑问就是柚子。
可是，却偏偏是那么的陌生。
薄如蝉翼的黑色面纱纱从柚子指尖滑落，垂落在礼服裙摆上，露出她精心修饰过的眉眼。
原本利落的短发被精致的编发与假发巧妙衔接，乌黑的长发顺着肩头垂落，发尾卷出柔和的弧度，衬得她下颌线条都添了几分温婉。
她微微低着眼望向何秋，眼尾用细闪勾勒出淡淡的上扬弧度，唇角轻弯时，梨涡浅浅陷在颊边，中和了原本偏中性的轮廓。
或许是因为柚子本身就受到过很不错的教育，柚子周身仿佛裹着一层毫不突兀的贵气，乌黑长发被珍珠发簪松松挽起，垂落的发丝都带着规整的柔缓弧度。黑色礼服领口缀着的暗纹刺绣在光下泛着细腻光泽，抬手时，袖摆垂落的弧度都透着经过雕琢的优雅，连指尖轻触裙摆的动作，都像旧时宫廷里经过礼仪打磨的贵族少女，一举一动间，既有疏离的矜贵，又藏着不动声色的端庄，连空气里都似漫开了淡淡的、属于上层宫廷的精致气息。
毫无疑问的漂亮，以至于何秋根本就忘记了开口赞扬一句，只是望着柚子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走近。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柚子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几步的距离。
“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我穿着不奇怪吧？”
柚子的手攥着裙子的一角，长长的眼睫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尽管表面还是平静的模样，但是她内心却还是开始紧张起来。
“很漂亮啊！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何秋连忙说到，说话却不自觉的有些结巴，只是这个距离看着柚子，他开始感到面颊发烫了起来，而且已经没办法与她对视了。
他现在开始怀疑面前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柚子了。
大概是松了口气，柚子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一模笑容。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何秋的评价，就连走进来的时候浑身都忍不住紧张，而且这种紧张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妹妹，要拍照啦，快出来吧，趁着还有阳光，可以拍一下外景！”
大概是准备工作都完成，那扇重重的木门又被重新打开，只是这次探头进来的是摄影师。
“欧呀呀～我不会打扰到二位了吧？”
大概察觉到了什么，摄影师眼里浮现出一抹奸笑。
“没有！我们马上就出去！”
柚子连忙否认，只是门已经被关上了。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何秋看到了柚子侧脸，很红很红。
气氛一时间竟有些尴尬了下来。
“总之，谢谢你了。让我选择了我喜欢的……”
柚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用转身离开以掩饰害羞，只是那羞红的耳朵尖还是被何秋捕捉到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关门声，房间又再次剩下了何秋自己。
“看来，做自己，还是有点难啊。”
何秋叹着气，不过表情却很轻松，嘴角上扬着，只是他自己也没注意到。
————
事实上，拍照并不是一个很享受的过程 。
和柚子自己设想的不同，这居然还是个体力活。
这一身裙子很厚重，头顶的饰品也不轻。
不仅如此，她还要不停地摆动作，周围补妆的人员和打光的人员也是一个劲的围着转，道具组也在不停的更换着道具。
每个人都很忙，唯独何秋，拉了个折叠椅在离柚子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撑着下巴看柚子拍照。
某种程度上，对于柚子来说也算是痛并快乐着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何秋不禁苦笑了一下，结果不知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跟柚子视线对上了。
等想要移开视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好了好了，各位稍微休息一下，道具组，室内的准备怎么样了？化妆组准备下一套服装，打光记得换灯光了，太阳已经下山了……”
老板拍拍手，示意中场休息，不过还是忙忙碌碌的。
“我看你好像挺开心的啊。”
柚子已经换过几套衣服，此时穿的一件裙摆相对短一点的裙子，也是西式的，本来应该很青春，很有活力。只是在拍了快一个小时照片后，柚子也是摆出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哪有？我这可无聊了，都不能拍照。”
何秋说完还忍不住偏过头偷笑。
“哼！”
柚子刚把手抬起来，何秋就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吓死你。”
柚子撇撇嘴，接着从地面上捡起水瓶。
“那个是我……”
“我知道。”
柚子拧开瓶盖，接着在何秋注视下，一口气就把剩下的半瓶多的水喝完了。
“你是水牛吗？”
何秋忍不住吐槽一句，接过柚子丢下来的空瓶子。
“起来，让我坐会。”
柚子毫不在意形象的把裙子抬了起来，用裙子扇起了风。
“不是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哎算了，椅子没有了，就这一个，不过太矮了，会弄脏裙子吧？”
何秋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站起来。
“没事。这不就是现成的座位吗？”
柚子压着何秋的肩膀重新坐了回去，接着上手把裙子压紧在大腿上，直接坐在了何秋的膝盖上。
“哎哎哎？怎么回事？你ooc了吧？”
何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这种举动过于亲昵了，分明就不可能是柚子能做出来的动作。
“什么ooc？累了，不想动了。要不剩下的半套你替我拍吧。”
柚子说着泄气的话，接着直接靠到了何秋的胸口上。
“说什么胡话呢？我女装吗？”
何秋双手撑着柚子的肩膀，但是还是没能把她从自身上推开。
“上次咱们这样还是在一个小岛上来着……不过你也不太记得了……虽然是有点讨人厌……但是……”
柚子说话断断续续的，靠在何秋身上以后，感觉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不多时就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喂？”
何秋都感到了一丝的震惊，这入睡速度快的简直可怕！
然而还没来得及叫醒，何秋就被旁边路过的摄像师用手赌住了嘴。
嘘！(◍╹ｘ╹◍)
摄影师比了个手势，接着还连忙叫来了打光的人。
“笑笑～”
摄像师对着何秋说，看何秋没反应过来，还用手拉了拉何秋的脸。
“好！就这样！”
摄像师似乎是拍到了很满意的照片，和周围的人看了好一会才收了摄像机，在临走的时候统一还对着何秋竖起了大拇指，倒是给他搞的哭笑不得了。
半小时后，柚子又不得不从睡梦中被强制开机，回到教堂去拍照。
室内的拍照进度比室外还要快上一些，因为室内比较干净，一些动作做起来的限制也就少了许多。
何秋就躲在打光板的后面，静静地看着柚子，柚子也会时不时的看向何秋。
两个人都很好奇对方在想什么。
“拍最后一组照片了，各位加油努力！道具组准备！”
老板拿着扩音器，鼓舞着周围的员工。
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神职人员说只能到九点，再过一个小时就要赶人了。
时间上可以说是还有富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见柚子的身影，直到她被工作人员推出来。
此时此刻的柚子正穿着一身洁白的天使服，只是那种设计过于大胆了些。纯白布料轻薄得近乎透明，两边的雪白的肩膀清晰的裸露在外，却精准地守住了分寸。
短款上装刚好裹住胸线，边缘缀着的细碎蕾丝巧妙遮住腰腹，衬得肩颈线条愈发纤细。
裙摆更短，只堪堪盖过臀部，走动时会向上扬起，却始终没越过大腿根，露出的腿部线条匀称修长，在光线下泛着细腻光泽。
背后的翅膀蓬松雪白，垂落的羽毛偶尔会扫过腰侧，倒像是给这份“暴露”添了层柔软的遮护，让整体看上去既有设计感的灵动。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天使，那么大概也不会比这个样子更美了。
“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啊！混蛋！”
柚子说着，就把头上的光环卸了下来朝着何秋丢了过去。
“哎呦我，干嘛就针对我？他们没看吗？”
何秋勉强接住光环，接着指着身旁一个个都看呆住了的工作人员。
“总之……就是不许看！”
柚子涨红了脸，手却还捂着胸口，她没看到这组照片最后的那张，自然也没想让何秋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出去走走总行了吧？”
何秋说着就要走，不过却还是被叫住了。
“不行！你过来！快点！”
柚子也是反应过来，不少人也在盯着自己看，直接就把何秋叫到了自己的身边。
“剩下的照片，我们一块拍。”
柚子说着，直接从何秋身后搂住了他。
“你这是干嘛？！”
何秋只觉得自己脸上瞬间就变得热热的，后背更是被着一对不俗之物紧紧的挤压着。
“少废话，帮我挡挡，这衣服有点超出我接受范围了。”
柚子脸也很红，不过还是紧紧地抱着何秋不肯撒手。
“不是你挑的吗？偶像！”
何秋忍耐着鼻腔里燥热的气息，低声对着柚子说着。
“没办法，就剩最后这套了，忍忍就过去了。”
因为不拍也是算在服务费里的，所以柚子也是只能咬牙坚持。
大概是越来越习惯了，柚子拍照也不再遮遮掩掩了，和何秋之间动作的配合也越来越熟练了起来。
“道具组！”
随着最后一声提醒，无数雪白羽毛便裹着暗红玫瑰花瓣缓缓落下。
它们穿过彩绘玻璃投下的斑斓光带，飘过祭坛的烛台，掠过长椅的木纹，落在地面时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何秋与柚子站在祭坛前，额头紧紧相抵，彼此的呼吸都能拂到对方的鼻尖。两人十指紧扣，指缝里满是暖意。
那一刻，天使与凡人相抵。
天使不再高高在上，而凡人也不再平庸。
相册的最后一页也停留在了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