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木质地板上洇开一片鎏金的光斑。尘埃在光里跳着细碎的舞，将昨夜残留的凉意轻轻抚平。
昨晚到家时，何秋几乎是刚冲完澡，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此刻时针已指向早上九点，自然醒的惬意漫遍全身，何秋只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每一寸肌肤都浸在暖暖的舒适感里。
何秋抬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接着打了个长达五秒钟的哈欠，才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今天难道没人来找自己了吗？
何秋刚这样想着的时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股别样味道已经从客厅那边透过卧室的门缝向着屋子里面飘了过来。
有点香，但是又有点怪。
就这样打开卧室的门，那股味道便更强烈了起来，寻着味道，何秋像是被勾住了鼻子一样一步步向着厨房走去。
何秋站在厨房门口，脚步下意识放轻。
苏瑾站在灶台前，马尾辫高高的束在脑后，发尾随着她搅动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穿着一条素色棉布围裙，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身形，脖颈白皙修长，像雪雕的天鹅颈，连低头时下颌线的弧度都带着几分清冷的规整。
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影，随着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衬得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眼眸，此刻竟因专注于锅中的食物而添了几分柔和。
她握着勺子的动作端庄利落，手腕轻轻转动，将锅中的食材搅出均匀的弧度，那股又香又怪的味道，正是从那口冒着热气的砂锅里飘出来的。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苏瑾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依旧是惯有的清冷。
“坐好，这就给你盛出来。”
说话间，苏瑾已经关了火，在一旁拿出了一个小白碗，开始往里面盛汤。
何秋本来想凑过去看看的，但是还来不及再往里走一步，苏瑾已经端着汤走了出来。
“坐好。”
苏瑾给了眼神，里面带着不可抗拒威严。
“啊……行。”
坐在餐桌前，何秋的目光也是落在了那碗淡黄色的泛着油花的汤里面。
那汤带着微微的浑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只是除此之外，还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怪异。
“尝尝。”
苏瑾双肘撑着桌子，手指轻轻抵着下巴，眸子清冷却也透着期待。
“我能先问问这是啥做的吗？”
何秋凑近闻了闻，那股子奇怪的味道更重了，甚至闻着就有些发苦。
“嗯……不能。”
苏瑾沉吟片刻，然后表示了拒绝。
何秋舔舔干涩的嘴唇，又把视线看向了面前的这碗汤。
不管怎么说，苏瑾家里也是做餐厅生意的，之前也帮过自己做饭，再怎么离谱也不至于有毒。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着这碗汤，何秋就感觉有点难以下咽。
“对了，还有这个。”
就在何秋端起勺子准备盛上一勺的时候，苏瑾又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红色的东西撒在了碗里面。
“额……我能问一句，就是说……为啥要撒枸杞吗？”
何秋忍不住挑了挑眉头，还是放下了勺子，对着苏瑾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怎么那么多问题？喝！”
苏瑾见何秋迟迟不肯喝，干脆也是从何秋手里夺走了勺子，慢慢的舀了一勺，递到了何秋嘴边。
何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鼻尖几乎要碰到那勺泛着怪味的汤。
只是汤都送到嘴边了，何秋也属实没办拒绝了。
“我喝，我喝，我自己来。”
何秋深深呼出一口气，接着准备伸手去接勺子。
“张嘴。”
苏瑾没有理会何秋接过来的手，半边勺子已经强硬的塞进了何秋的嘴里。
起初入口何秋只觉得是一股苦味，很苦，何秋几乎刚喝就想吐出来，可偏偏对上苏瑾的视线何秋又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等汤下肚，一股酸味和涩味又直冲鼻腔，接着又是一股淡淡的骚味，偏偏却还带着股奇怪的甘甜。
“怎么样？”
苏瑾的手还保持着抬起的姿势，眼里满是期待。
“额……”
何秋脑袋被这股味道冲击的有些快要短路了，一时间也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再尝一口。”
苏瑾以为他没尝出来味道，又盛了一勺出来，塞进了何秋嘴里。
第二口浓汤滑入喉咙时，味道比第一口更汹涌。
先是苦得舌尖发颤，像是嚼了把晒干的黄连，紧接着酸意翻涌上来，刺激得何秋眼眶发涩，鼻腔里那股淡淡的骚味像是被放大了数倍，混杂着莫名的涩，缠得味蕾不得安宁。
不是？这玩意第一口和第二口味道咋还不一样呢？一口比一口难喝。而且何秋感觉自己的舌苔正在遭受史无前例的攻击，好像有点要丧失味觉了。
“这回呢？”
苏瑾把勺子放回碗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何秋。
“呕……”
何秋干呕了一声，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打转了，眉头皱了皱，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有这么难形容吗？”
苏瑾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也盛了一勺。
“哎……没事了……”
何秋本来想阻止一下的，但是看着苏瑾已经送到口中了，也来不及了。
“还行。”
苏瑾细细品尝了一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随即又松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杯凉白开。
“你先喝着，我去给你盛点肉。”
苏瑾说着，又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只是刚走到水池前，苏瑾直接一口吐了出来，还从一旁抽了一个水杯，接了口水，快速的漱起口来。
“喂！你是吐了对吧？！哎哎哎！”
何秋眼睛瞪得溜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呢！合着做饭的也受不了啊！
苏瑾漱着口的动作一顿，耳根悄悄泛红，转过身时还强装镇定，把水杯往台面上一放。
“只是呛到了。”
说罢，苏瑾又把汤勺伸向锅里，里边是各种红红绿绿的肉块。
“我不吃，我跟你讲，我一口都不可能再吃了！”
何秋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恨不得直接退到门口去。
“那不行，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苏瑾说着，身形却已经虚化了起来。
“糟糕！什么时候！”
何秋额头冷汗暴如雨下，肩膀上已然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在何秋视野的最边缘，已经能瞥见一道人影。
还不等何秋再有所行动，身体瞬间传来一阵失重感，接着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向着地面倒去。
“为了你能早点恢复记忆，你就快点吃吧。”
何秋被压得动弹不得，腰间传来的重量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让他浑身发麻的寒意。
他眼睁睁看着那勺裹着黑气的肉递到嘴边，那股混杂着腥苦的怪味直冲鼻腔，比刚才的汤还要浓烈数倍。
“我失忆好了，真好了！好利索了！我啥都记得！”
何秋连忙大喊，嗓子都喊劈音了。
“精神病都说自己不是精神病，你这也是一样，分明就是没好。”
苏瑾完全不听，甚至觉得何秋是为了逃避才不吃的，手里的勺子压的更深了几分。
“不是！我真记得！咱们一块军训过！你被猫挠过！那啥，你会跆拳道！今年过年还去你家来着！我给阿姨还打麻将来着，赢了不少钱！你爸怕媳妇，私房钱被发现了！去西安旅游我还不小心看过你裸体！”
何秋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急出来的热汗，把衣领都浸湿了。
苏瑾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压制何秋的力道也小了几分。
“呐，你看，我都记起来了，不用吃了吧？”
何秋眼里闪烁着对生的渴望，他这辈子求生欲望都没这么强烈过。
“这汤药效都这么强了，肉也吃了，会好的更彻底一点吧？！”
苏瑾一边说着，压在何秋腰间的力道又沉了几分，她竟然把何秋能记起来都归功于这一锅东西！
“就算记起来了，多补补也没坏处。”
苏瑾的话让何秋心瞬间凉了半截，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他眼睁睁看着那勺裹着黑气的肉又递到嘴边，腥苦的怪味钻得鼻腔发疼，急得嗓子都破了音。
“补啥啊！再补我就得补到阎王爷那儿报道……”
然而还不等何秋说完，那勺子就已经快戳到嗓子眼了。
“不会的，不会的。都是上好的药材！虎鞭、鹿鞭、羊鞭、马鞭、蛤蜊、生蚝、甲鱼、人参、灵芝、雪莲……哦，还有一小块太岁，光是煲汤就煲了四十多个小时！”
苏瑾一边报菜名，一边往何秋嘴里塞，力道大的像是要直接把勺子送进胃里。
每听到一种食材，何秋的心都跟着凉一截！
那都是啥玩意啊？！是正经食材吗？！！
一口接着一口的投喂，对何秋来说就像是把整个药材市场都嚼碎了咽进喉咙。
他想吐，却被苏瑾死死按住下巴，只能硬生生往下咽，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又疼又涩。
苏瑾像是喂小孩似的，一勺接一勺往他嘴里塞，何秋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生无可恋，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嘴里除了怪味再也尝不出别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抗议。
终于，一碗肉见了底。苏瑾满意地松开手，何秋瘫在地上，浑身脱力，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腥苦。
“怎么样，记起来更多了没？”
苏瑾站起身，把空空如也的碗放在了桌子上，俯身盯着何秋，眼神里满是期待。
“我……”
还不等何秋开口，两道鼻血竟先一步从何秋两边鼻孔喷射而出。
两道鲜红的鼻血“唰”地一下涌了出来，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地上洇开小小的血花。
“我好像看清楚，阎王爷长啥样了。”
说完何秋就失去了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