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第一次喝下那杯中的残留血液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的时间。
在这期间他每天都会充满期待和贪婪的喝上一次美味的残留血液。而他的身体也明显的像是吹气一般快速强壮了起来,肌肉蓬勃生长至爆炸状态,近视消失且增强数倍,五感异常敏锐,毛孔收缩,皮肤细腻变白,头发不断生长又不断脱落,最终稳定到光可鉴人的状态。
指甲皮肤碎屑快速产生,新陈代谢加快,骨头密度增加,骨架重新发育,竹节般变宽拔高,心脏跳动砰砰有力,呼吸顺畅悠长犹如鲸吞,全身轻松无比,神经各处控制如挥如指细微至极,精力旺盛饱满,源源不断。
易行整个人看起来,与之前身体瘦弱、精神颓靡、黑眼圈有些许发际线后移的21世纪熬夜青年相比,好像彻底换了个壳子里子般,任谁也无法相信这原来会是同一个人。
这一切让易行颇有一种虚幻之感,也不安于轻松的获得所可能带来的昂贵支付代价,虽然光头这一点并不符合他的审美。
然而易行还没来得及好好体验这副拥有着优越条件,值得诸多男人们垂涎三尺的雄伟躯魄,从第三周开始的时候,他发现情况突然一下子变了,朝着对面的另一个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他常常珍爱抚摸的肌肉群们慢慢又变小消失不见了,一米九多的身高眼睁睁地看着又迅速的缩回到过去的一米七多,就像鼓胀地水袋瘪了下去似的,甚至有着令人不安的继续下降的趋势。
而那宽阔的肩膀与粗壮沉重的骨架开始变窄变小,变的纤细轻灵,皮肤从健康的白皙红润化为病态的死人般的苍白透明,那透明中青色的静脉隐隐浮现,脸上强硬明显的五官和棱角线条开始柔化秀美隐没并重新组合,只有头发迅速生长以至于延伸垂落至脚踝,其他的所有毛孔全部彻底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自然也完全失去了排出汗液的功能。
刚换过没多久的巨大的锐利牙齿又一颗颗脱落而重新长出更多数量的末端有些许尖锐的偏银色透明锋利小齿,食欲完全减退,开始非常讨厌阳光与白天,最重要的是喉结隐没,第一性征竟然也日渐缩小且好似没有尽头,相关生理欲望彻底消失,比贤者时间更进一步直接变成了恒定贤者王。
心脏的跳动变得非常缓慢微弱,几乎摸不到脉搏存在,身体温度十分冰凉,易行用温度计测量腋下时竟只有27摄氏度,而且他敏锐的察觉到就连思维习惯也开始更加趋向于理智冷漠。这一切情况让易行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或许可能大概也许是变成了或者说正在变成原本的认知里只会存在于虚构故事传说中的某种生物——吸血鬼。
屋内,所有的窗户都被遮光厚帘子牢牢遮住,只打开了一小盏暖黄色的灯,在那昏暗的光线中,易行全身赤裸着站在大落地镜前仔细端详着如今这具身体的情况,长着较长且略微弧度弯曲的坚硬锋利指甲的纤长手指轻轻抚过镜子中已经悄悄开始染上几分血红色的清澈眼瞳,将茂密散乱贴合包裹在身上的长发在前面从中间分拨开来,露出下面被遮挡的景象。
易行不可避免的呆住了,他愣愣地盯着镜子中的画面。
即使去深问自己的内心,那翻涌而出的一瞬间想法,也绝不可否认的是,这具身体非常完美,是真正的造物主之杰出的美感的化身,光影里浮现错落的每一处线条都无不在诠释着这个真理。
他绝对认同,这正是他所渴望拥有的,而曾经也绝无可能从意识中能够凭空就想象出来的趋近于完美的造化工刻之身躯,只有当你真实地看到它时才会惊觉这份美丽,羞耻自卑惭愧于自身灵魂之鄙陋。因为这是有限人类,缺陷人类所无法奢求的,所不能拥有的完美,是只会出现在梦境与虚幻中的产物。
这或许也会是日后人类基因生物改造技术继续发展所要追求达到的方向?这足以称为是一种神奇的生命进化,当然,如果此时易行还称得上是一名人类的话。
如今,几乎所有的食物对易行来说都变得味同嚼蜡甚至于恶心反胃,即使勉强吃下去也会吐出来。能带来一段时间饱腹满足感的只有那每天少量的残留之血,而尝试过的猪羊鸡鸭等动物之血只能说勉强能吃,却也不甚美味,更谈不上饱腹,不过是勉强垫垫底,不至于饥饿难耐罢了。
每次当易行取血之时,都要满目饱含贪婪的牢牢把视线投射在鲜艳的血滴之上,舔着明明圆润却觉得异常干枯发硬的嘴唇,滚动着想要大口吞咽的干渴咽喉,忍耐着灼热疼痛却空荡荡好似深渊般难以满足的贪欲,用理智去克制着不去享用这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诱人无比的,想要大口渴饮的,却必须要先献给杯子的无上美味。
但当他某一瞬经受不住诱惑而‘不小心’舔舐到伤口的血液时,瞬间就被其所捕获了,他发誓,他爱死这个味道了,好像之前所有的味蕾上尖叫弹跳着的痛苦愤怒与哀嚎都被补偿慰平,甚至于要发出慨叹要狂呼,或许上帝就是为了在奖赏我之前象征性的挥舞几下鞭子,从而让伤口痛苦之上的奖赏变得更加具备价值而甜蜜幸福,天啊,简直想要不知向谁去磕头感恩,以至于易行不由自主的生理性的流下了炙热真诚的滚滚流入嘴中的无味之泪水。
人的血液,变成了可吸食的上佳食品,提供瘾君子眼中的无上诱惑,只不过,这种瘾叫做血瘾。不,应该叫做人血瘾,或许这正是源于史诗传说里那来自亚伯而流传于该隐的诅咒,易行心想。
为了拿到新鲜的人血,易行选择了与献血站和医院愿意偷卖血源以及黑市中血液走私的人花大价钱进行交易,从而获得了较为稳定的食材货源,至少他不用再为每天饿肚子的痛苦而发愁。
但易行深知,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找到一个更好更彻底的解决办法,而办法必然来自于这一切变化的源头——杯子。
在不知不觉间,满月之日到来。
易行在这圆月明亮,在云翳之间高高升空,悬挂天穹而逐渐接近凌晨的时间里,心情罕见的开始愈发暴躁凶戾起来,即便喝光了剩下的三包血,依旧饥痛难耐,渴饮的欲望仿佛沿着胃的灼烧蔓延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变成小人在尖叫哭泣呻吟,不由自主的亢奋并极速颤抖抽动起来。
他蜷缩一团在地板的角落里,双腿交并,双臂抱膝相交扣死,咬紧牙关,双手指甲切入陶瓷地板划出道道深痕,紧闭的口中紧咬牙关发出闷闷震动的低沉嘶吼声,用不多的理智死死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本能。
当距凌晨还有一分钟时,洁白的月亮悄无声息的变为了暗红色,透过窗户洒下红蒙蒙的如纱如雾般轻盈透亮的飘动月光,世界一切的底色尽皆被渲染,其他的缤纷色彩全然黯然失色,仿佛丢失了其本身的特性与重要性,变得被忽视,被隐没,成为被红色所包容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让人恍惚觉得这世间从来都是由红色所主导着的国度。
在这要同化一切的红里,却突兀的出现了第二种色彩。
淡淡散射的灿烂银辉从杯子中飘出,充斥着流体般的质感,一丝丝侵占排斥着红色的领域,将它消融。
慢慢的,那银色的一团凝集为一个非常模糊的人形,有最显眼的长至脚踝的飘荡银丝长发交缠包裹着整个纤瘦的身体,只能大致看出面部线条柔和,而无从判断男女。
较矮的它却有着一道庞大的影子,呈现着相似的较为暗淡的银灰色,却是巨狼的形状,不时改变着姿态,四处走动,宛若活物。
影子的运动将大部分红色驱逐,特别是落在易行身上的部分,狼影的覆盖将银辉带给他的灵与肉,消除他的饥渴与痛苦,使得易行一下子放松瘫软下来,从痛苦中瞬间脱离所带来的愉悦感丝毫不亚于从地狱直达天堂,不由使他快美的呻吟出声,满脸舒畅愉悦之情。
那道散发着剔透辉煌之银色而神圣不可侵犯的身影,用一种奥妙难寻的古怪发音,仿若带着某种特殊韵律和直击心灵奇妙力量的词句对着此方世界发出轻灵稚嫩而又满满威严的抑扬顿挫之语调,听起来自带一种从来高高在上,始终俯视世界,永远号令众生的恐怖气势与姿态。
而那声音落入易行的耳中,更像一道滚滚天雷劈落天灵盖,烧红铁烙滋拉印在固定着的皮肉,主人拽绳挥鞭抽打哀叫之宠物,孩童心虚做坏事被母亲发现,小羊惶恐着独自被群狼包围戏弄,恍若天生的强与弱、尊与卑、上与下、食物面对食客,在无力的惶然恐惧里奉献出一颗卑微的奴隶之心,简直要长出尾巴变作小狗去摇尾乞怜,任凭刀叉加身而自做鱼肉。
恍惚中,易行好像明白了祂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那未知之语言变作有知之本能。
“过来,我的小狗。”
于是,他不由自主的便一点儿一点儿的用四肢爬过去,趴伏在它的脚下,头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摩擦几下,发出不明的小心翼翼的狗一般的呜咽声,用狗的方式表现乖顺与臣服。
易行好像听到了笑声又好似没有,只管低着头享受将全部生命交付于祂的安全与满足,还有充实的快乐,因为属于自己的心被占有的只剩下小小一块儿,又如何装得下东西呢?智慧与自我是一种毒药,而人类竟不自知反而沾沾自喜,着实可悲。
他想,连我这个如今的外人都为之悲伤,悔恨着曾经的愚蠢与狭隘。
于是,易行更加卖力地表现恭顺,想要讨得祂丝毫欢喜,去弥补那来自曾经犯下过错的愧疚感,消减那人类生而有之的原初之罪,祈求祂慈爱的宽恕我那丑陋灵魂被注视的冒犯,只要祂不在意自己的罪恶,那便一切罪恶消亡,我将重归那初始的灵洁,开始一段全新的生命旅程。
祂好像些许满意的点点头,说:“抬起头来。”
易行便抬起头来仰视那上方的主宰,将脆弱的咽喉展露在前。
祂说:“吾为主人,你为主人宠爱之物,这是该隐的契约,上古的盟誓,你亦认同,烙印灵魂,神圣不可更改,上帝者为证。”
易行亦用相同的语言高呼:“奴仆永不背誓,上帝者为证!”
祂说:“你为奴仆,亦是子民,更是子嗣,理应维护吾类之荣耀使命,辱必死!今时今日,你将代吾行走,护卫吾之沉眠,吾将赐你子嗣应有之伟力,于世间播撒吾名。”
说罢,祂俯身低头靠近易行,双眼紧闭的他感到某种冰凉之物忽然刺入了侧面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