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久远的过去,即使努力去回忆追寻那份记忆,也只能得到一片雪花白的飘渺;那是份不甚明了的记忆,细看之下也是纷纷扬扬的一片茫然的灰白,就像其表现的那样;而如果只去感受的话,也能从中察觉出些许的空虚与漠然。
那片老旧荧幕般的花白,是一个碌碌无为、一无所有的为人的经验的结晶体-毫无价值的凝集。
虽然不记得死去的情景,但每当我闲来无事时去探索“过去”,继而感受到那死一般的后悔与遗憾,就感到警醒,继而明了:这并非是我第一次拜访人世。
以及上一次的来访是多么惨淡而悲哀。
但不管怎么说,那不过是“过去”的残影罢了,理解不了的东西就干脆放置不管,等待哪天顿悟。
在这种偷懒的思考下,我不禁觉得活于当下便要放眼于此世才是正确。
按照“过去”的思维惯性来评价,这一世父母是普普通通的,不管是样貌性格还是家境,看起来都是不上不下,并不值得庆幸,但至少一段时间内也不至于爆发家庭危机;还有个姐姐,五六岁的年纪,也早能看出那老实憨厚的一面,不时帮忙照顾还无法自理的我。
至于我自己,却莫名觉得别扭。虽说因为年龄而无法自由活动身体很是不便,连衣食住行都要他人照顾,并为此不时觉得羞耻,但那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在别的地方,像是某种生理改变而导致的行为习惯的变化,融于日常而不易察觉,一旦和“过去”对比便会觉得不对劲。
而且自己的样子可是够糟-哪怕是个小婴儿,也几乎可以用丑来形容了。自我那次趁母亲梳妆疏忽,爬到台前贴靠镜面,用那还未发育完全的视力一窥真容后,就再也不愿去想长相的事情了。
俗话有说,笨鸟先飞;又常励志,身残志坚。我也在忍耐着无聊的时光的同时在心中暗下决心,誓要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过上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再也不体会“过去”的后悔遗憾。
但作为一切的大前提,我要长大才行。
“长得真可爱呢。”
一句阴森森的话打破了我规划好的蓝图。
那是出自母亲带我去公园时,所遇上的一个古怪的风衣男子之口。
那时我正努力地跟好不容易习惯的奶嘴做斗争,却又担心用力过猛把胶状的套咬掉发生误吞。
这时候那个全身黑色男就悄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黑色的风衣,黑色的礼帽,黑色的鞋裤,以及如同被火焰烧灼碳化般丑陋可怕的黑色双手,其面孔更是隐在那一片诡异的黑之中难以窥见。
本来看见这样装束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常人已经该觉得危险继而选择退避了,但母亲却像是吓傻了一样,抱着我呆滞在原地,着实让人扶额。
借着“过去”的见识,我十分肯定男子前来搭讪所图不轨,更是不由得担心发生强抢的可能,继而又胆颤颤地挥舞起自己短短肉肉的四肢示警。
果然,那人接着便故作礼貌地问道:“请问,是个女孩子吗?”
这一幕不禁让我脑中浮现出卖安利的情景,但漆黑如碳的服饰又将那刻意的礼仪衬得更加令人不安。
不是啊,快离开吧!!
我连忙“啊啊”地替母亲答道。
“啊······是······”
母亲顺从地答道。
黑衣人低头沉默了一阵,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心里不犹得咯噔一下,奋力挥舞起手脚催促母亲快些离开。
但当母亲真正意识到这个和平年代也会有心怀恶意的人悄然接近这件事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一根注射器突兀地横在我的面前,那又粗又长的针管更是把一声尖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AIDS?溶血?实验?变态?
一瞬间无数的疑问填充了我的大脑。我知道即使去辨明这些也无法改变此时此刻我即将遇害的事实,但那又如何呢?总比什么都不思考地干着急要强。
只觉得一扯,一痛,随后便是液体在毫不留情的推力下涌入身体的感觉。
按照“过去”的印象,肌肉注射本来应该是不会有液体流动的感觉,但这次却不知为何有所不同:却像是有无数寄生虫般忽地四散开来,贪婪地张大口器撕咬着我的血肉,其创伤引起的炎症又瞬间点燃了这具身体的温度。于是我很快便连维持意识也变得格外艰难。
迷离中我胡乱地猜想:这液体中或许带着某种秘密病毒,会侵入细胞,疯狂地繁殖,将个人的基因改写,继而掌控着把整具身体四分五裂,化为其代代植根的养料食糜。
那红色的液体,到底是什么?
······是血?
恍惚中听到了轻笑声。
那是格外好听的女声。
如同风铃般悦耳诱人,却又带着几分无伤大雅的尖利。
谁?
我在黑暗中极目远眺,其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徒劳怅然地驻足彷徨。
想再听到那个声音!想见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想与那个声音交谈!
一种骤然升起的执念化作火焰,不断灼烧着我的理性,更催促我去行动,去找到她,与她见面。
那是一种追求美好事物的本能,更是渐渐升华成一种扭曲的信仰。
“你是谁!”
我叫喊着,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一种急躁的感觉渐渐弥散开来。
如果找不到声源,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怕的思考如同顽强攀于墙壁的藤蔓,不断地生长壮大,誓要将我包裹吞噬一般。
该冷静一下,我暗自想着。
现在的情况可是着实诡异,轻举妄动无异于自寻死路。
死?
我感觉到了讽刺的意味。
怎么会死呢?
那话语突兀地反问。像是直接透过脑电波传递过来,在终途再被我翻译成语言一样。
是啊,这是梦啊。
我恍然大悟。
蓦然回首,却见一棵无数人体堆积而成的大树轰然倒地,很快便枯萎分解;其下是密密麻麻的肉芽,疯狂地蠕动着,如覆巢的群蚁,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