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后,我不禁为其内容之重口狠狠地震慑到了,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年轻的医生突地将针头刺入我的脑袋,才使我惊醒,继而又回想起那个诡异黑衣人的一针之仇。
出了医院,我一直被母亲抱着哄着,大概她也是被吓到了,现在确定我没有出事才放下心,又补偿似的嘘寒问暖,还特地为了鼓励我没有哭闹而买了精致的糖果。但我并不感兴趣,偷偷丢给跟在后面的姐姐。
后来又回想起那个黑衣人,我总觉得有些熟悉。这种熟悉并不是曾经见面、相识的感觉,而是听说过、梦到过,这样不现实的类似流言的认知。
既然是来自流言,那便没有了继续追寻的线索,更何况我还只是个不能言语行动的婴儿。
这件怪事就这样简单地落下帷幕,成为邻里一时的谈资。
从那之后,我便常常梦到那一天,那个梦。虽说说梦中梦见梦有点奇怪,但事实如此。
那个美妙的声音一直纠缠着我,愈演愈烈,如同浅滩上的塞壬,不知疲倦地演唱着蛊惑人心的歌。而我却像是一个伐木工,每每梦境再现,便深入其中,将那人肉的树一颗颗砍倒,看着那一团团肉芽尖叫着如鬼魅般四处逃窜。
当某天我从床前惊醒,擦拭着冷汗回首望去,才发现不觉自那时已经过去了七年。
“七”这个数字我还是比较喜欢的。
我一边祈祷着好运,一边下床从晾衣架拿运动服换上,强撑着疲惫倦怠的身体出了门。
或许是因为常年恶梦导致的睡眠不足,又或许是那天被强制注射的液体中真的有什么病毒物质,这些年里我的健康状况一直在警戒线的边缘游荡,前几年更是不时陷入昏迷。
俗话说生命在于运动。
为了不在哪天突然猝死,我便常常缠着母亲带我出去,待年龄大了些便也一个人偷偷出门锻炼。
在清晨的薄雾中,我沿着小路经过一户户人家,一会儿功夫便到了那个公园。
几个佝偻的人影还在公园里游荡着,我和他们也算打过好几次照面了,也算点头之交,见怪不怪地围着公园跑步,打拳,做健身操。
我把“过去”的技艺一点点提出、温习,也略有成效,对身体的掌握也越发精进。
不过不得不说从头学步时真是灾难,哪怕一个大意疏忽就会一头栽倒在地。
虽然我并不怕持续疼,但很怕突然的抽痛。没有预估好疼痛的程度是最让人苦恼的,因为会不小心疼得哭出声来,我不喜欢那样。
和公园的人影告了别,我又散步回家,正好赶上早餐的时间。
打着哈哈应付掉父母对我独自晨练的担忧,深吸一口气便落了座。
“いただきます……”
但是经常是吃不下的。
不知是否是婴儿时期被强制喂食造成的阴影,或是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又或许是那针谜之液体,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食欲,简单的进食数口后,再要吃便要强忍着呕吐的反射。
这样自然而然造成了我营养不良而干瘪瘪的样子,加上第二性征发育的时期未到,个头也不高,像个豆芽菜一样,甚至大风天气时,父母都不敢让我出门,生怕一阵风过来就把我掀翻了。
所幸父母最后也没有强迫我去吃,父亲还常常念叨着能省下不少饭钱。
但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为了让我能提起精神,早餐特地准备了奢华的鹅肝和鱼子酱。虽然我一直本着“过去”的习惯倾向素食,但盛情难却,我只得苦笑着接受了父母的好意。
结果吃下了平时几倍的分量,感觉家人看我的视线都变得奇怪了,我也臊红了脸。
说到特殊的日子,今天其实是我作为插班生入学的日子,因为糟糕的身体状况,自幼稚园时一头栽入水池,淹去半条命后就退学在家养病。
我最初的立志便被局限在小小的房间之中,一天天像是活在云里雾里一样,不时坠入恶梦中,从惊悚到麻木,无数次听到那魅惑的女声,继而又机械般地将人形的肉芽尽数破坏。
如果真要说随着那场意外给我带来了什么好的方面的话,那就是这如同削骨整容一般变化了的样貌了。不过详细也多是从姐姐那里听到的风言风语,虽说并不太在意,但听到赞美也让人心情舒适。
也正是趁着天气转暖,感觉身体状况渐佳,而昏睡发作的频率也渐缓的我便做了插班生,还有些不情不愿地从宅了近十年的小屋子里走出来,被保子姐姐带着去了学校。
“彩香,在班里要好好和大家相处哦……”
路上保子姐姐不时的和我搭话,我也简单地回应。她像是想对我说什么,但好几次欲言又止,让我很是烦闷。明明已经做了十年家人,姐姐却好像和我越来越生分了,也或许是我久病在家而交际渐远的缘故。
我一边记着路,一边胡思乱想着,很快便遇到了上学的队伍。
又叮嘱了一番,保子姐姐便匆匆离开了,她也要去上学。
目送着她走远,我便顺着人流往前走,看这些“同龄人”三五成群地嬉笑打闹,跑啊跳啊的,甚是喧闹。
我也被这充满活力氛围感染,不知不觉脚步变得轻盈,快步在人群中穿行,也想要快些到达学校,以避免路上发生什么意外。
但是,该说天不遂人愿吗……
“嗡”的耳鸣声突兀地出现,继而是一片天旋地转。我在最后一刻勉强贴靠在墙边,好不容易保持了站立的姿势,双腿却越发酸软。
不过我倒是有所觉悟,知道这是纠缠已久的、比营业不良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更为糟糕的精神问题。若是最严重的时候,日常活动时如坠五里雾中还算好的,不时的意识丧失、骤然倒地的情况更是会让人欲哭无泪。
难得近来稳定了些,没想到一不留神便又被钻了空子。
小心翼翼地蹲伏下来,我一边轻声喘着粗气,想象一股气流贯彻全身;一边闭眼,调整着乱作一锅粥的大脑。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着赴学大军的离开,这条路上的人变得稀少。
风吹叶落,我睁开双眼,眼中的景物还有些模糊不清。但这也不是值得惊慌的事情,七年的生活中我早已习惯了这种随时可能失去意识的体质,要竭力保持清醒的能力更是轻车熟路。
不过要说为此而担忧性命、战战兢兢,倒是说的夸张了。就像“过去”如幻梦般苍白一样,对于有了“过去”经验的我来说,现在不也如同幻梦一般吗?在加上时常昏睡的体质,这一世便更像幻梦。
总感觉有点高高在上了。
我倚靠在附近的电线杆上,稍稍自我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