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的清晨里,温县陈家沟内一处土坯砌成的院墙内,阳光洒落在石凳上,古树盘根错节、交错缠绕。
一对身着白色练功服的兄妹光着脚丫子踩在大水缸的边缘,手臂搭在一起推手听劲。
陈燃与陈鱼两兄妹从小一起长大,自记事起便形影不离,一起习武,彼此间熟悉了解,见招拆招,推手往往难分胜负,僵持百余回合。
动作看似轻缓无力,一来一回间,缸内的水荡漾起一圈又一圈有规律的波纹。
“哥,你今年就要去外地上大学了吗?”
“嗯。”
“复读两年等我。”
“别说任性的话啊。”
“那读市里的大学,不要离家太远,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
“我肯定是要离家越远越好啊。”
“省里的大学,每个月最少回来两次,这是我的底线了。”
“就算是省里的大学也不可能每个月都回家啊。”
“哥哥!你忍心把我这么可爱的妹妹一个人留在家里吗?”
陈鱼眼泪汪汪地望着陈燃,嘴唇微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一头乌黑的秀发用发圈简单地扎了个低马尾,垂在后背上,刚睡醒没多久,刘海略显凌乱,两缕鬓发轻垂着。
好险,差点就心软了。
“很可惜,你已经过了装可爱的年纪。”
“哥哥就是魔鬼、负心汉,你不在家里,妈妈训我的时候,我不就没办法转移火力了吗?”
“不是还有老爸吗?”
“爸爸每天都要被妈妈骂啊。”
“说的也是。”
“既然这样,那我只能打断哥哥的腿,让哥哥永远都留在我身边了。”
陈鱼眯起眼睛,浑身气势为之一变,一记鞭腿甩出快如闪电,扫向陈燃的腿弯。
陈燃绷紧左腿,猛地发出寸劲,挡住这一下凌厉的攻势。
陈鱼立刻换腿抬脚膝撞,不给陈燃任何喘息的机会。
“哥,妈妈说今天小柠姐会过来的样子。”
“什么!”
大吃一惊的陈燃有刹那的失神,闪身躲开的同时身体失去平衡,失足跌落进水缸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哥哥,你没事吧?”
陈鱼也跟着跳进水缸里,水缸的水满溢而出,泼了一地。
“光是听到小柠姐的名字就心乱了,你这还怎么跟她比武啊,不是铁定输了吗?听说她最近还在头衔战守住了自己的称号,哥哥输了后就要入赘她们家,这种事情我绝对不要!”
“为什么会以我输为前提啊?对你哥有点信心好吗?”
“可是哥哥去年被打得满地找牙,这一年下来也没有什么长进,要不是我强行你拉着陪我练习,哥哥的状态恐怕荒废得更厉害。”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哥哥就一蹶不振,拳路毫无进攻性,以防守为主,但哥哥把防守反击的反击也丢了,一味地躲闪避让,躲不开就硬抗。
“没办法,我从小就不擅长应付她,再加上我高三了,要备考的,学习更重要。”
叶柠是陈燃的未婚妻,并非从天而降的未婚妻,而是陪伴着自己长大的青梅竹马,小时候一起吃饭睡觉洗澡的那种。
“明明哥哥不去上大学就好了。”
水缸虽大,但挤着两人就有点小,肢体挨在一起。
泡在水里久了,身上的练功服也变得通透,黏在肌肤上,透出粉色。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陈燃断然决然地说道。
“那我只能把哥哥的腿打断吧!”
陈鱼握拳重重一锤朝着陈燃的天灵盖砸来,伴随着呼啸的破风声。
真被砸中不死也得晕半天。
陈燃跃出水面,带起水渍逃之夭夭。
陈鱼一拳砸在水面上,溅起水花喷在脸上。
“哥哥!”
陈鱼怒吼一声追了上来。
“你们兄妹俩一大清早的在闹什么啊?”
听到声响的陈秀秀从厨房里走出,手里拿着锅铲,看到了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的两兄妹。
“快点去换校服,吃过早饭就要去上学了。”
“唉,我不想读书,我不想上学啊,高中的课程好难啊。”
陈鱼无精打采地耸拉着肩膀。
“你不上学可以去爷爷那边练拳。”陈秀秀挥舞着锅铲说道,“我可以给你班主任打电话请假。”
“哥哥陪我一起去我就去。”
陈鱼咻咻地朝着空气打了两拳,然后像猫一样甩着身上的水渍,水滴全打在了陈燃身上。
有些痛啊,妹妹。
“我可不去。”
还没破除心魔的陈燃无颜面对爷爷他老人家。
陈燃与陈鱼的房间在同一间,到了不适合同床睡的年纪后,也没有空余的房间给他们分房睡,跟父母抗议也只得到“想一个人住就去爷爷那边。”的无情回答。
爷爷在镇上开着武馆,去那边不但要和一群臭烘烘的男人住宿舍,在澡堂里洗澡,还得接受爷爷的斯巴达教育,怎么想还是香喷喷的妹妹好点。
从同床变成了分床,中间隔着一条摆设的窗帘,房间不大,不把床拼在一起,连放柜子和书桌地方都没了。
两人的睡相都说不上好,睡觉的时候简直就是遭难,滚到对方的床上,抢着被子都算是小事,有时候没轻没重地被打了一拳,或是踢了一脚都是常事,最要命的是缠抱上来使用裸绞和十字固什么的是真让人受不了。
清晨里小小的插曲过后,换好蓝白相间的运动校服的陈燃和陈鱼坐在餐桌上吃着朴素常见的早饭。
“老爸呢?”陈燃随口问道。
“又去钓鱼了吧。”
“怎么又是鱼啊,我不想吃鱼了,我的名字里还带着鱼,就不能给我换个名字吗?”
陈鱼抓着桌角,侧脸趴在桌上唉声叹气。
“你可别又把桌角给抓坏了,谁让你爸天天钓鱼,你五行缺水,爷爷最开始还想给你取名叫雨来着,还是你爸力排众议改的。”
“好老土的取名方法,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五行学说,我想要四个字的帅气名字。”陈鱼咬着筷子抱怨道。
“老妈,叶柠今天真的会过来吗?”
“当然呀,还说了会给我们带礼物呢,这孩子到底有啥不好啊,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想当年,我和你爸得不到长辈的支持,只能私奔……”
又开始了,老爸与老妈的爱情故事,两兄妹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
“我和哥哥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同根同底呢。”陈鱼小声嘀咕道。
爷爷当年于叶家有恩,爷爷又不好金钱名利,为了报恩,叶家族长就老套地把自己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儿许配了已经十八岁的老爸。
也不想想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包办婚姻。
老爸誓死不从,带着青梅竹马的老妈直接私奔了,并在途中怀上陈燃,两人搞了个武术团,由北向南、游山玩水,一边做着商演当路费,一边召集伙伴入团,快意江湖,期间有聚有散、有笑有泪。
大概是陈燃七八岁的时候,老爸与爷爷和解,武术团解散,一家人回到了这陈家沟居住。
同时陈燃与小鱼也跟着爷爷一起正式进行系统性的习武,和叶柠就是这个时候认识的。
陈燃刚认识她就被暴打了一顿,被揍得鼻青脸肿,两人的孽缘就是从那里结下的。
两兄妹从小到大跟着老爸老妈,还有武术团的大家,东学一点,西学一点,算是打了基础,但学得太杂,说好听点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说难听点就是只学了皮毛,有形无神。
在爷爷和姑姑的严厉指导下才融会贯通。
这姑姑并非是老爸的姐妹,而是叶柠的亲姑姑,名叫叶素,成名已久,未尝败绩。
至今未婚未嫁,隐于山林之中,陈燃小时候跟着叶柠叫她姑姑,这称呼到现在也没变。
老爸老妈的爱情故事还没结束,叶素竟然就是当年老爸的未婚妻,陈燃在去年的庆功宴才知道这事,爷爷喝醉了才说漏嘴的,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我们发现当年这段婚姻失败的最大原因就是他们在订下婚约之前互不相识,从未见过面,这一回把你们从小放在一起养,总该成了吧?”
隔这养猪呢,被算计了啊。
父债子偿,陈燃和叶柠打小就定下了娃娃亲,只是两人全然不知。
姑姑这些年都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在教他习武啊。
老妈对终生不嫁的姑姑心中有愧,极力赞成这桩婚姻,是站在叶柠那边的。
“老妈,老妈,我是不是你和老爸亲生的啊?有没有和别家的孩子抱错的可能性?”
陈鱼隔三差五就要问这一茬,不做个亲子鉴定都不死心。
“没可能,你不是我亲生的,难道是我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吗?或者充话费送的吗?”
“有可能是老爸钓起来啊,像唐僧那样被放在澡盆里顺流而下,因为老爸除了鱼什么都能钓到,所以才给我取名叫鱼的啊,很合理对不对?”
陈鱼把自己都说服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想出家当尼姑,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正好有门路。”
“诶,我们这种家庭不都有很多这种剧情吗?其实我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什么的,但现在实力不济,老妈怕我知道真相后去报仇丢了性命,所以才不得不瞒着我。”
“陈小鱼,你不想吃早饭的话可以去学校了。”陈秀秀头冒黑线地说道,捏紧拳头发出炒豆般的爆炸声,她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我吃饱了。”
陈燃率先放下碗筷,背起书包朝外头走去。
“哥哥等等我啊,我要蹭你的车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