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做了个讨厌的梦。
梦里,数个熟悉的面孔缠绕着他,他们无法遏制的痛苦嚎叫,身体部位残破不堪,脸上的皮肤腐烂溃败大半,露出里面的牙龈。
他们的脸狰狞扭曲,恐怖的像日本浮世绘里的恶鬼,表情布满戾气,但他们却没有伤害男人。
尸体匍匐在地,露出白骨的手指握着男人的脚,环抱住男人的腰,就连背后也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黏上。
重叠又分离,熟悉的面孔,痛苦呐喊。
“救救我”
“为什么不救我”
“好疼啊”
“都是你错”
声音此起彼伏交杂重叠,这首烂到爆的绝妙悲催交响曲快要涨破男人的大脑。
仿佛也被这莫大的痛苦感染,他缓缓伸出手指,想要触摸千人百相其中一张面孔,却没想到碰到的面孔却瞬间化成沙子,不可控地从指间流逝。
脚下大地迅速开裂,纵开长达万米的鸿沟。
一时间,天空也被撕成碎片,坠入大地的裂缝中。
这份恨意,似乎怎么也不会消散。
不!不要!
男人突然从睡梦中醒来。
额头上满是冷汗,惊恐的大口喘着气。
从噩梦中醒来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
自那天开始,几年来一直在做重复的梦,梦中的场景时有变化,唯一不变的是那几张熟悉面孔。
一直在,一直在。
不管怎么乞求请求原谅,怎么愤怒的挥拳砸碎,他们都不会消失。
粗糙的手胡乱从床边的木桌上抓取一瓶烈酒,单手拨开瓶塞,仰头便全数往下灌。
“咕咚咕咚”
“呼呃”
口水混杂酒水从嘴角流下,粗暴的把空瓶子往桌上一推,原本摆放在桌上的物件噼里啪啦落下。
正常来说会把东西捡起来,可如果环视房间,就能明白捡起来的行为是在犯蠢。
不大不小的房间内,杂乱堆着无数空酒瓶,多的地方,都快要累积成一座小山。
视觉震撼之外,再就是臭味。属于烈酒独有的刺鼻臭味。
顶着杂乱的鸡窝头,男人不知从哪又捞出一瓶酒,摇摇晃晃的边喝边出门。
“哈哈,哈哈”
脚步踉踉跄跄,左右摇晃的身形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去,刺鼻的酒臭味渗入衣服中,街上的路人全都绕着男人走。
此时正是上班高峰,人流量颇大,男人就像一颗顶在湍急河流中的巨石,把河水划出左右分开的波纹
“啪!”
左边抛来一个不明物体砸在男人脸上,用鼻子嗅了嗅,原来是颗鸡蛋,黏糊的蛋清顺着脸往下滴,男人也不嫌弃,反正是自己的脸,舔了舔嘴边的蛋清就当早饭对付了。
“还有吗,小哥,再多来几个呗”
大咧咧的开心的对着扔鸡蛋的青年挥着手。
青年狠狠的刮了眼男人,那是相当鄙视的目光,对着男人朝地面吐了口唾沫,顺着人流隐没了。
“酒可是很厉害的,不要看不起酒~”
周围不时有路过的人投来厌恶的目光,在这条忙碌的大街上,早晨就喝的烂醉的男人活像一个奇葩。
可男人一点也不以为意,因为在男人被酒精影响的视角里,大街上的人们长相都被打了一个大大的叉,所有人都一样,根本不重要,人们完全是一坨坨答辩,比起答辩的目光,酒精带来麻醉神经的轻松快乐更让他沉溺。
“嘿嘿,嘿嘿”
控制不住开心的情绪,喉咙哼出恶心的低笑声。
一阵风儿温和拂过。
春日阳光照射下,梦幻般的银白色长发从身旁擦身而过。
这位可爱到过分的少女闻到刺鼻的酒臭,连忙用手捏住鼻子。
喝的也太多了,才是早上啊。
呜哇,这个人真的烂透了。
银白色长发的少女如此想着,加快了脚步。
男人本能的扭过头寻找那抹银色,少女却早已走远,刚才似乎出现了幻觉,银白色额发下的侧脸是那么熟悉。
“哈哈,管他呢”
晃荡着迈着六亲不认的脚步,靠着肌肉记忆,走到了一座很气派的建筑前停下。
砖瓦有点年代了,浮雕在上面的精美花纹却还清晰可见,一群小孩坐在门边的酒桶上说笑,横挂的大木牌上刻着“冒险者公会”五个大字。
这儿就是边境城的冒险者公会了。
公会作为联系委托人和冒险者的组织,切实管理着冒险者。
自备武装的冒险者能在城内随意走动不引起慌乱,也是因为冒险者公会多年来积累的名声。
走到了地方,男人才想起来。
“阿,糟了”
————
“你没带武器?”
柜台小姐莱莎不可置信的看着邋遢男人,虽然已经认识许久了,多少知道他的尿性,还是有些呆住了。
武器是冒险者的灵魂,确保武器的状态是提高生存率的第一要素。
保养好武器本来是冒险者最低限度的工作。
“公会里应该还有几把铁剑”邋遢男人双手合十,请求的语气说道
“不借,你用剑的方式太粗暴了”
“拜托了,莱莎”
“话说你每天酒味都很重呢,到底是喝了多少阿,最近越来越脱线了,真的没事吗?喂,别喝了!哈尔!”
莱莎说话期间哈尔也没消停,举起酒瓶便灌了两口。
“酒是好东西~喝了就能得到幸福哦~”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幸福变得这么廉价了,那要是没有酒了怎么办?”
“没有酒?”
哈尔两撇顿时眉毛一高一低说道
“没酒确实不行呢,没得喝就会很烦躁,很烦躁就会找酒喝,喝完酒就会觉得幸福,幸福完就会酒醒了,酒醒了就会很烦躁,很烦躁就会找酒喝,我将其称之为幸福螺旋,你可以模仿我哦”
咕咚咕咚。
噗哈~
炙热的酒液如同刀子滚过喉管。
“好可怜的幸福螺旋”
一只手搭在哈尔肩上,回头看去,是有着白金色短发的陌生青年。
“我有多的借你,借一步聊聊?”
青年侧身邀请,另一边可以看到几个人围成圈站着,那应该便是青年的团队。
哈尔无言走过去,青年随后跟上。
公会内透过窗户的阳光斜铺在地面上,光芒中的灰尘发着淡淡的光
“小酒鬼,今天怎么和别人组队了”
路过的长桌上,光头挑衅的语气十分欠打,坐在他对面的纹身杀马特笑嘻嘻的附和
“哎呀,人家队友都死完了,你就别挖苦他了,小心铜级冒险者大人生气”
“说起来我们是什么级别来着”
杀马特和光头异口同声。
“铜——级——”
“哈哈哈哈哈”
两人捧腹大笑,笑的十分缺德。
属于哈尔的冒险者吊坠原本是银级,公会见他每日喝的烂熏熏,担心冒险者形象受损,因而从万中挑一的银级降为大多数普通冒险者都在的铜级。
“喂,你们两个”
邀请哈尔的白金色头发青年想要说些什么。
哈尔摆了摆手,并没有停下脚步。
青年瞪了一眼他们,轻蔑的冷哼一声,鄙视的走开了。
远处的柜台小姐莱莎看着哈尔的背影,没来由的幻视到几年前的哈尔。
那时还带有些许乡土味的大男孩在冒险者工作上大展身手,作为新人冒险者,晋升之快甚至打破了公会的记录,一时间意气风发,当时上层甚至点名关注他,满怀期待他成为下一位勇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莱莎根本不相信邋遢酒臭的胡渣男居然是之前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
活动小麦色健康的大腿,莱莎忙转于档案柜和木桌之间,早上是整理资料最忙碌的时刻,被哈尔一打扰时间变得更紧张了。
“嘎吱”
老旧厚重木门随着推动发出响声,从连接着柜台办事处的里屋推门而出的是一位异瞳的美丽少女,灿金色及肩长发夺目耀眼,白色连衣裙左胸上点缀着几朵稚嫩黄花,朴素可爱。
可人的少女见莱莎忙的团团转,便问道
“需要我帮忙吗”
莱莎苦笑道
“可以的话”
一面揽过莱莎半数的档案,给还未张贴出去的委托分类设级,一面小巧的鼻子嗅到空气中有一股熟悉的酒臭味。
“哈尔来了吗?”
“嗯”
莱莎没有分心的闲暇,短短应了一声。
少女看莱莎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便主动问道
“他...看起来好点了吗?”
“没有,和平时一样”
唉。
听到这句话,少女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明明不是他的错。
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呢。
处理完工作,少女回到里屋,会长和其他职员暂时还没有来,空无一人的里屋内,少女背靠着门扉,双手抱拳悬于胸口上祈祷。
慈悲为怀的大地之神啊,您听的到吗。
我从未怀疑过您的存在。
是您给予了我们明亮的心。
是您给予了我们赎罪的希望。
我从未向您祈求过什么。
只是,一点点也好。
请您给予哈尔一点小小的幸福吧。
他已经坠入无边黑暗中,太深,太深。
痛苦已经遮蔽了他的双眼。
慈悲为怀的大地之神啊
请一定,一定。
祷告结束,少女仰头望着天花板,控制着眼泪不淌出眼眶。
请不要忘记。
我由衷的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另一边,哈尔在青年的介绍下,认识了青年马库斯一行人。
“我知道了,你是重战士,你是斥候,你是剑士,你是术士。”
“这家伙完全没在听啊”
猫人斥候闻言火大的想要一拳干哈尔脸上,团队所有人一个个都自我介绍了,结果哈尔只记得他们的职业。
“放松点放松点,友好相处,好吗?”
尽管很不想和别人凑一起,但是为了宝贵的酒钱,该认就认了。
“委托的内容是?”
面对哈尔的疑问,马库斯和伙伴们对视一眼,像是第一次准备冒险的兴奋说道
“讨伐!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