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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霧良酒 更新时间:2023/1/17 16:36:22 字数:2278

要说那是剑的话,的确是有些勉强。一般而言,对“剑”这一事物的认知,应当是两边开刃、前端尖锐的武器。但在此刻唐突出现、也确实是露娜缇长期使用的物品,并不完全符合一般人对“剑”这一事物的印象。由于作为自制品奇异的形态,恐怕甚至要花上几秒的时间,才能反应过来这是两把作武器用的“刀”。至于剑的形象,估计在常人眼中是古代的用品,因此在现实中见到的时候,甚至不太想得起来吧。

但是“医生”却准确地意识到了它们在本质上是剑。露娜缇对此感到些许的惊讶,她一直认为将这两把武器定位为“剑”,不过是充满自己主观意义色彩的行为艺术。尽管她实际上经常向错认者澄清自己常用武器的实质,而且打心底里认为他们都是实打实的蠢人,但她确实未曾设想会有人在她面前指出那两把难以定义的东西是“剑”。

实际上那是两件比起实用的工具更像是艺术品的东西,特意用浑然一体的精钢铸成,来保证金属光泽从曲线滑向直线时的绝对顺滑,仿佛一件应当放在展示柜内保护的雕塑。剑柄采取了形似熔融的形状,但看起来仍不失清爽;泪滴般丝滑的流线勾勒出握手处和护手板的形状,在边缘的部位缀了尖锐的倒钩——凝聚高光,或者刺伤不熟悉它们的人。剑刃采取了干净利落的构造,过渡段雕刻的圈圈波纹使它看起来仿佛不是和剑柄部分同属整体,而是从熔融物中直直刺出;说是“剑刃”,其实它参考了美工用刀的构造,在尖端以30°底角梯形的形式漂亮地收聚出寒芒,且只开了一边刃;甚至,尽管没有通过夹断或是替换刀片的方式保持刀锋锐利的功能,也无法进行伸缩,在剑刃的侧面仍制作了形似美工刀片的道道纹路——虽然只是缺乏实际作用、仅仅为了仪式感而存在的装饰就是了,刻痕的深度也控制在了不会过于影响剑刃强度的程度。

两把长剑交错成字母X的形状,嵌在玻璃圆几仅剩的实木桌腿中,和雕刻成蜿蜒盘虬的枝干形象的桌腿相得益彰。少数几片玻璃还顽强地黏连在桌腿上,而其余的部分则散落一地,像是闪烁着寒光的银屑,只是更加脆硬。这样的景象,简直是装置艺术的级别。

“那么,为什么它们是剑呢?”“医生”恬静地笑着,抬起眼睑,注视着露娜缇。她的嗓音甜得宛如糖霜淋上了蜂浆。

实际上这就是露娜缇自己的音色,但露娜缇觉得自己没本事把它用成那样——尾音带着缥缈气息,而语气满怀关爱、悲悯和温柔,但又似乎不至于显得太拖泥带水。

“因为我无视了‘剑’在物质层面上的定义,‘剑’是我给它们取的名姓。——基于我对它们的感觉,而定义。”

“医生”从鼻腔中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仰起头,任由身体向后倾倒,再任由它被办公椅富有弹性的椅背接住。她睁大了眼睛,眼瞳微微向下斜着去凝视坐在自己对面的孩子。她的唇角勾起成柔和的弧度,她笑了。

“是的,那是你的感觉。你也感觉到了。”“医生”的笑并不像露娜缇那样肆意,而是保持在优雅的限度以内,“这是你选择的定义,不仅仅是关于你美丽的双剑,更关于——你自己。

“小露娜缇,‘剑’是骑士的武器;但‘骑士’却不仅是执剑的人那么简单。你已经在逐步找到你自己的目标了,我不得不恭喜你。”

“……?”露娜缇不由自主地舔舐起干燥的嘴唇,“你在说什么?我并没有革命的意图,我只想完成我自己的愿望。如果你想要寻找正义的骑兵队,我觉得帕西达一带的古国遗留文化比整个现代的英里拉联合王国都更有可能孕育出那种东西。”

“小露娜缇,你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你已经34岁了,但你拥有幼龄的脸庞;以及,像刚才你躲开溅射的玻璃碎片时那样漂亮的蜘蛛感应,应该其实经常发生吧?”“医生”眯起眼睛微笑着,斜斜低下了头,“这一切流淌在你的血液里与生俱来,但你从未发现,直到你21岁时的那个春天。那时你确切地拥有着现在这般可爱的长相,并顶着这张美丽的脸庞接受了你的痛苦,因而那不再是痛苦。”

露娜缇用不着顺着回忆寻找,就能轻而易举地回想起“医生”口中的日子。很显然,一般而言,人们并不会去将自己的一副容貌和特定的哪一天联系起来,因为特定的一副容貌也可以存续很长一段时间——尽管名为人类的动物无时无刻不在代谢自己的皮肤,在一定的年龄阶段内,同一个人的样子总还是不至于大相径庭。因此不出意外的话,一副容颜可以被用来指代3-5年的时间。不过露娜缇猜自己大概明白“医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虽然那简直异想天开、荒谬至极。

定格在年轻状态的容貌、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增幅百倍的蜘蛛感应,露娜缇确实曾对此感到奇怪,毕竟没有任何记忆将她的身份指向什么super man的外侄女之类的东西。她倒是未曾对此感到恐惧,因为她认为没有恐惧自己身体的必要——何况这些特性还挺方便的,除了无期限停留在21岁的外貌。

在这点上,可得衷心感谢一下将“不过问女士年龄”作为基本礼仪的文化。

然而再怎么说,把这些未知来源的超人功能归咎于在那个动人的春天发生的一切,未免有点碰瓷热血少年漫的嫌疑。因为在那个可人的3月之末发生的,无非是“接受自我”,这么一件极具感性和主观特征的事。没有鲜血流过如茵的草野,亦没有泪水打湿伴侣的衣襟。她不过是在痛苦的哲学性挣扎中厘清了自己的精神,摈弃了低俗的道德压力,因而成为了自己,铸就了狩猎的开始——狩猎迷蒙之中渴望的那个,能带来无与伦比的感受的“唯一”,然后再在一生中唯一一次地,切开那人的血管、解剖那人的心脏。实际上这也是她至今在屠戮的方面守身如玉的原因。

但仔细想来,那种“在自己的身体里如鱼得水”的感觉,确实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的。

强大是因为疯狂,这种荒诞主义的魔幻风格歪理竟然也有朝一日会落到自己头上。露娜缇掩面而笑,指缝间清浅的绿瞳闪烁着轻巧的光。

……不对。

露娜缇僵住了。

她将手缓缓从面前挪开,凝视着手掌心白里透红的皮肤。

不对。

窗帘轻轻摇晃着,今天还没有开窗通风过。

露娜缇狠狠将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却没有传来任何破碎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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