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露娜缇也没准备和信心把来龙去脉彻底解释清楚。毕竟具体使她到达格蕾茵家天台上的方式无论解释给谁听都不会有人信。
在大约一星期前,格蕾茵正刚刚面临失业危机的时候,露娜缇也刚刚第一次受到布朗蒂的袭击。当时她并不怎么相信“绮诗制造了神经病超级赛亚人”这一套,但根据对布朗蒂行为的观察,她还是基本断定,神经病赛亚人也存在不同的类型。在下水道的时候,布朗蒂在拎上镰刀后一步一顿地走到了露娜缇面前——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行为。如果露娜缇想要造成威慑的话,一定会选择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绕到对方背后;而布朗蒂的样子也不像是胸有成竹到能够用慢步行走来示威的地步,她刻意地一步一顿,看得出来她在内心把自己想象得压迫感十足,但事实上她就是在虚张声势。也就是说,在露娜缇面前,她对自己的速度并没有自信。她曾坦白她对露娜缇做过事先调查,那么她也许知道露娜缇的速度水平——虽然仅限和普通人闹着玩儿时的程度。鉴于敌暗我明,在短暂的交手期给对方造成误解就是在保护自己未来的安全。因此露娜缇刻意违背自己的习惯,通过斜向卸力硬是接了布朗蒂一刀,然后通过水幕掩盖了自己的瞬时速度,并在逃离之际刻意放慢脚步让布朗蒂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看来的确这些临场制造的小戏码起了作用,布朗蒂通过交手经历,把露娜缇判断得太重了,因此那个炸药陷阱才未能将露娜缇轰到计算中的荒僻地区,而是飞过了头,到了格蕾茵那座坐落于城乡交接带的公寓顶上。
这种边打架边勾心斗角的情节,放到热血少年漫里都不觉得奇怪,果然没法在现实中对着习惯了现实的普通人说出来呢……虽说对未来的合作伙伴采取糊弄态度是不好的,但这件事对现在的格蕾茵来说,实在是超出认知边界太多了。
“总之……咳,我就是这么个倒了血霉的心理咨询师。因为接下来像今天这种忽然被炸上天的事情恐怕会变成家常便饭,所以我觉得我应该需要个家庭医生……”露娜缇于是一本正经地无视了格蕾茵的震惊,自顾自突然发出了邀请,“这就是我想找你谈的生意啦。意下如何,格蕾茵医生?”
格蕾茵眨巴了两下眼睛,愣住了。
“呃……露娜缇小姐,所谓的‘家庭医生’,一般会是全科医生什么的吧……哪有找外科医生当家庭医生的啊……在治疗各类流感的方面,我的技术肯定不如专业人士;至于我能做的手术,就算有仪器也不是我区区一个人就能搞定的……”
良久,她才转过脑筋来,开始以极快的语速慌慌张张地解释。
哪怕已经快死了都还要推脱自己跑到面前的工作……即使是多少有点预料的露娜缇,也还是在心里暗暗地惊讶了一小下。这家伙作为医生是何等的敬业啊……仅仅用“为人正直”这种词汇已经无法形容了吧?
不过,总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因为你好搞定所以就决定是你了”这种侮辱性极强的话吧。露娜缇心里多少不信潦倒真的不能摧毁一个人的心智,于是她邪恶地抬起了手指。
“月薪是这个数,你真的不来吗?”
格蕾茵小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很好,她动摇了,她在重新考虑——
“露娜缇小姐,虽然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才比较好懂,但让我当家庭医生实在是不合适……我只是个失业的外科医生而已,在家庭中需要的医疗处理方面真的很外行……”
她看起来很是真挚地烦恼着,仿佛在医院面对不讲理的无知者一样。
好吧,不得不承认她和一般的平庸者还是存在一些差别的。不过遗憾的是,露娜缇面对这种情况也有对应的预案。
“诶……可是,我真的只能找到你了。你上午不也帮我包扎了吗?做到那种程度就可以了。”
露娜缇故意作出可怜为难的样子。针对像格蕾茵这样并不唯利是图的大好人,紧急求助就是最好的请君入瓮方式。
露娜缇并非缺乏常识。但像格蕾茵这样缺乏社会适应力,而且人生已经一条路上走到黑的人,一旦作为私人医生开始工作就等同于与雇主绑定无法分开。因此,她就是做连自己都尚且正体存疑的癫狂的露娜缇的私人医生的最佳人选。刚好这副身体也不太会生病流感,伤口处理什么的也姑且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什……什么?只剩我可以拜托了吗……?我还以为心理咨询师这么好的职业应该有很广的人脉才对。”格蕾茵神经质地用手指绕着发梢,眼神变得越发躲闪,“那……那倒也不是完全不行。我……可以努力一下!虽然我还是认为自己应该做不好……”
啊,果然很快就搞定了。没看错她呢。
服务生托着黑色的托盘,将上面的牛排上到桌上。露娜缇提起餐巾抵挡牛排上滋滋的油泡。而格蕾茵许是还沉浸在对发展速度过快的显示的茫然中,被溅起的油滴烫了一下手,才想起来用餐巾保护自己。
关于为什么过了整整一星期她才决定自杀的疑问仿佛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露娜缇看着噼啪声逐渐平息的铁板牛排,放下餐巾拿起了银亮的餐刀。有了一位忠实的医生的话,之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许多——像今早那种大动干戈的轰炸,三天两头来一次的话也真不一定在没有医护的状况下还能吃得消。也不知道布朗蒂那丫头会不会整出什么新活来……就她那副要把人带回【修道院】的决心已经到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程度的样子来看,估计十有八九是会的,而且会花招百出。
唉……能不能多少尊重一下别人的人身自由啊。就算布朗蒂说了什么“姐姐”“妈妈”的话,这所谓的家人也未免太过苛刻了。他们是在搞愚公移山中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那一套吗?可不一定全部的子孙都有兴趣配合“将庸俗之人屠戮殆尽”那种无厘头的梦想啊。哪怕对露娜缇这样精神正常不到哪里去的人来说,没有选择性还缺乏意义的恐怖袭击也实在是无法理解。她眉头微簇,只想赶紧让这些个烦人的事件都从视野里滚出去,好一个人好好寻找唯一。所谓杀人这种事,目标的质量可是很重要的,直接影响到了整个行为的体验感。而且,加入那种危险的组织绝对会带来巨大的声望问题,如果只是平常自己发发理智疯的话问题暂且不大,那类组织一旦把动静闹大的话,就会迅速成为众矢之的。各类老板官家之间的灰色斗争只能姑且压下去,而这种彻底的“邪恶组织”的到来怕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剿灭一个连刻意夸大渲染都不必的真·贼窝,能换来万万民众何等的欢心啊。露娜缇心想,虽说很不应该,但自己也已经彻底被心理咨询师这份工作惯坏了,没有大笔大笔的咨询费哗啦啦地来的生活,自己虽不至于违背原则去强求,但也想尽量不要失去。没了足够的资金的话,许多事情都会变得麻烦,包括付家庭医生的工资。
“那个……露娜缇小姐。也许我这么说会有点冒犯吧,但遇到了危险的话,您为什么不报警呢……?”格蕾茵歪过脑袋,小心翼翼地望向坐在对面的露娜缇。
露娜缇一下被问懵了,直到她的眼神一低,看到了格蕾茵面前已经空空如也的铁板盘。
原来如此,吃饱了所以大脑开始运作了吗。
就算和警察说了,他们也不会信……啊,如果解释的话,格蕾茵作为一个当了23年普通人的普通人,一定也不会相信。那想想别的……呃。露娜缇不得不对自己承认,自己多少有一点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感到兴奋。但是像格蕾茵这么胆小的人,应该也不会想要一个脑子出问题了,一个劲儿地在追求危险刺激的雇主。
啊,对了,不如就利用她的阴影和软肋诓她一下好了。很不讲义气,但好歹糊弄得过去。
露娜缇有模有样地收起笑容,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他们……也就是名为【修道院】的恐怖组织,好像和公安有所联系,所以警察也只是一直在敷衍我,并不能提供实质上的保护……”
格蕾茵的表情怔住了。她对这种“本应主持公平的人却在为了利益颠倒黑白”的情况极度敏感,只要那么说就能引起她的同类共情。这样的话,就算谎言不是那么完善也能蒙混过关。
眉眼低垂的少女一言未发,只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表情看起来沉重且坚毅。她令人叹为观止的认真程度使得格蕾茵不禁哑然失笑——其实也有一部分是为了糊弄阵线不要倒塌,而做好了表情管控。
这可怜的小家伙,下一次察觉到自己正被牵着鼻子走又会是什么时候呢……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了呢~毕竟至少一段时间内,她最好还是保持着十足的信心做好家庭医生的工作。
“啊,对了,还有最后一件必须要提醒你的事。我今年34岁了。”
“哦哦……诶?诶诶诶诶诶诶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