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玛琪娜的带领下,露娜缇和格蕾茵穿过修道院寂静的大堂,拐进了忏悔室。
建筑遮去了外界的光亮,只剩几个梅花状的光点透过窗户上的镂空落在地上。不算大的房间内昏暗成黄昏的古铜色,木结构的房屋散发出某种迷人的香气,使露娜缇感到自己略微沉着了下来。
在属于神职人员的高台上的珠帘之后,依稀坐着一个修女打扮的女人。很难不怀疑她的装束只是一种游戏,因为在她的额头和衣摆上悬挂了不少坠着各色宝石的细绳装饰,这显然不符合修女苦行的规范。不过,似乎也正是这些不合规范的饰品在她身上添了几分莫名的神性气质。她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席地跪坐,在单薄的裙料下甚至没有一块榻榻米为她枕膝。露娜缇希望她硌在坚硬木地板上的双膝是一种修行,而非显摆。
嫩粉色的刘海从那女人像模像样的黑色修女帽檐下露出,露娜缇眯起眼睛观察那缕头发——感觉色泽似乎比自己头上的略温暖了一点。她朝下的双目带来一种扑朔迷离的既视感,虽然她大概只是在看着膝上的兔子。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白色草兔,能在花鸟市场轻而易举地买到。
“你还有脸回——玛琪娜?”熟悉且恼人的声音传来,露娜缇这才发现自己盯了未曾谋面的女人太久,都没注意到布朗蒂也在这里。
幼小的女孩抬起巨镰的双手随着“修女”的一个抬手不情不愿地放下了,她愠怒的声音也在转为疑惑后戛然而止。
“好了,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就先不要吵架了。”“修女”开口了,声音温柔得像是在细语,但又有种莫名的力量感,宽阔地充满了整个房间,几乎隐隐地在屋里缥缈地回响着,“以及……”
“修女”顿了顿,缓缓睁开了双眼,赤红的眼瞳中沉淀着深深的悲悯和慈爱、闪烁着莫名的光。她将适才为制止布朗蒂的冲动抬起的手掌翻转向上,从缝隙间伸出遮掩她身体的珠帘,重又开口:“欢迎回家,小露娜缇。”
修女服紧收的袖口凸显了她小臂和手腕的纤细,看起来几乎到了消瘦的地步;但略微蔓生旋绕的肌肉仍旧看得出圆润。有点难以评价到底是健康还是不健康。
布朗蒂匿于珠帘之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一点,而玛琪娜识趣地退到了一边。格蕾茵正在心里幻想着露娜缇和母亲感人重逢并达成共识,然后自己因不愿和恐怖分子同流合污而被就地正法的场景,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周,发现唯一的房间门被玛琪娜精巧的后撤步恰好守住。窗户也太高了,感觉无法在短时间内爬上去……果然是恐怖活动据点的会客室啊,只要不放行,恐怕没人能硬闯出去吧……何况照之前玛琪娜说的,【修道院】好像对医生并没有多大的需求。
“你一定对于我能凭身上仅有的这点肌肉量就用手斧劈断防盗门链感到很惊讶吧?说不定正认为我是什么超人呢。实际上,趁着露娜缇小姐的工作还没结束,我可以向您解释哦。”
“这副身体能够超乎一般人类,是由于【修道院】的首领‘绮诗’的祝福。听起来像魔法一样对吧?但这都是真实存在的。”
“绮诗找到行将灭亡的我们,并赐予我们祝福。对此,我们的回馈就是成为她的刀斧。【修道院】的终极目的是让自诩‘正常’的庸俗恶党全部消失,然后建立起由疯子组成的新世界,也就是不再痛苦的天国。作为险些受‘正常’和‘道德’的护拥者戕害致死的我,也当然愿意追随绮诗的步伐。”
“至于露娜缇,她是绮诗的亲女儿。绮诗的祝福技术在腹中的胎儿身上集齐大成,所以她是我等【降圣者】中不可多得的强大成员。完成绮诗的梦想是她的宿命——如果你不信的话就等着看吧,今天她就会跟着我回去的。”
回想起当时玛琪娜脸上微笑的神态,格蕾茵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倒霉透了,能倒的、不能倒的大霉都让她倒完了。而现在,命运不惜摧毁科学和现实也要将她置于死地。说实话不然还是从了吧……格蕾茵头上的自暴自弃进度条开始飞速上升。
露娜缇则怔住了。她的双眼不由自主地瞪大,表情管控在瞬间的强烈震惊中崩塌,组不出字句的喉头发出干瘪的声响。她的迟疑给了格蕾茵的被害妄想巨大的发挥空间,虽然这显然不是她的本意。
她的惊讶是因为声音。高高坐在木地台之上的花哨修女的声音。绮诗的声音。
虽然并没有谁明说,直接根据外貌和位置推算也并不严谨,但露娜缇已经获悉了最为重要的证据。
那道声线对在场的其余人来说,也许并不意味着比一名花里胡哨的粉发修女更多的东西。但对露娜缇而言不仅如此,这道声音跨越了时空,让她感到无与伦比的熟悉——实际上就在来路上的梦境里,她还听见了那道声音。当时她还不理解这道声音出现的意义,而现在她终于知晓。
因为她曾暗自发誓,要永远记得这道温柔的声嗓。
在她7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