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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霧良酒 更新时间:2023/2/25 10:11:04 字数:2717

那位医生的身形和花哨修女的身形在露娜缇摇晃的视界内渐渐重合,27年来她的身材仿佛毫无改变。清浅的绿泉在露娜缇的眼眶内急剧收缩。她现在不想去思考绮诗把她送人抚养、给她制造灾祸又跑来给她当心理医生的用意,也不像知道她看嘛把发色和瞳色都伪装了一遍却偏偏不伪装声音。

“我们【修道院】的【降圣者】,是为了对抗庸俗之人而战斗的神圣的骑士,为了创造出新的国……”

那道温柔的、曾被仰慕的声音在表层意识的边缘游移。而怒不可遏的露娜缇握紧了手中的双剑。

“你怎么还有脸要我‘回家’的?”

压抑得极低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渺小得像是被投进了飘散着烟雾的无垠虚空。正战战兢兢着的格蕾茵又被吓了一激灵。

“小露娜缇,你的迷茫也在我的计划之中。你需要经历这一切……”绮诗保持着恬静的微笑,血红色的双目凝视着露娜缇站立在阶梯之下的略显单薄的身形,仿佛并未看见她写了满脸的惊诧。这种高高在上的冷漠更加火上浇油,激化了露娜缇的愤怒情绪。

叮——

清脆有如三角铁,后续共振的嘤嘤声连绵不绝。格蕾茵本能地捂住双耳,并连步后退。玛琪娜刚准备靠近她去阻拦,,谁料她竟自己左脚拌右脚,仰天跌了个大跟头,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玛琪娜于是心想:得亏我隔三差五就打扫这里的卫生,要是放在我来之前,灰尘已经腾了3米高了。

双剑和镰柄接在一起,架得纹丝不动,在镂空窗外投入的光点下闪闪发光。二人僵持在阶梯顶端,露娜缇只差一步就能登上绮诗所在的高地。

“你发的什么疯?虽然不知道玛琪娜那家伙和你说了什么,能让你突然自己乖乖地回来,但……”布朗蒂咬牙切齿地对着露娜缇低吼,露娜缇甚至能看见从她齿缝间呼出来的唾沫星子,“这是我们的母亲、【修道院】的首领,还是伟大梦想的实践者,绮诗御前,你少给我捣乱!”

露娜缇压根不在意布朗蒂的聒噪,她的目光重又死死凝聚向绮诗。那个如没事人般在原地跪坐着,还有闲心抚摸怀中白兔的绮诗。

“你说你是我的生母?你把我扔给一个无辜的男人照管,然后非但不感谢他,还在我的7岁生日那天摇了辆车去把他撞死了,然后再带上假发和美瞳来给我扮心理医生?你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你现在反而愿意承认你是我的生母了?”手臂的力量不足以再和布朗蒂架下去,她冒着扭伤腰部肌肉群的风险借了布朗蒂的力将自己甩向一边,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后重又站起,随后直接举剑从侧面刺向绮诗。

而绮诗抓着白兔的后颈将它提起,向着露娜缇过来的方向。她悠然的样子甚至不像是在格挡——与其说“悠然”,不如称之为淡然。哪怕剑尖在两步以内直指她的咽喉,她也只是一脸神秘的沉默,仿佛正思忖着什么和此刻毫无关联的事宜。

母女的四目对视了一瞬,露娜缇在那片赤红中只捕捉到了极深的虚无。

剑尖触物,隙入了雪白的短绒。露娜缇确信,在极短的一霎时之内,她从剑尖感受到了名为草兔的啮齿类动物在面对威胁时应有的肌肉紧张,那是它蓄势待发的窜逃。但它曾善于跳跃的双腿甚至没来得及真正缩起。肌腱和神经构造突兀地突破了皮毛的局限,开始不断地延展,在白兔的周身生长成血红的囊泡。原本是兔子的东西在顷刻间消失了,爆裂开来的血水溅在露娜缇的脸上和身上,留下水红色的点迹。刚还确切地没入了兔皮的剑此刻卡在一根斜生的肉柱里,被鼓胀的肿瘤和扭曲的肌肉夹于其间,没到了三分之二的深度。露娜缇并未能够向前刺那么多就已经被横生的肉筋截住,是这“兔子”自行向外生长吞没了剑刃。

这一坨血红色的不明生物质甚至还在蠕动,血瘤上一些鼓动的泡泡还在一张一缩,像是在呼吸。它伫立在房间内,斜顶着天花板和地面,外露的肌肉和乱长的触须痉挛着左右拍打,自身的呼吸和运动不断地挫伤自身,但又坚韧得无法在一时之间死亡。稀薄得几乎透明的血水不断地渗出,在它的身体和地板上汩汩而流。浅浅的页面淌过露娜缇的脚边,因液体的张力附上她的鞋底,但却并未向绮诗流去。

绮诗仍旧跪坐着,怀中活生生的白兔夸张的异变未能撼动她的表情。露娜缇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杀不了她了,但还是不住地感到恶心——无论是绮诗把好好的兔子变成了这么个痛苦的怪物,还是那个“兔子”的表象最初就是一种伪装,这一切都十足的恶心。实际上绮诗对那只兔子做的,和她正准备对露娜缇做的是没什么两样。露娜缇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巨镰架上露娜缇的脖颈,布朗蒂的阻截姗姗来迟。

一滴雨丝飘上窗户,被彩色玻璃截断了去路。雨声却被隔在屋外。

布朗蒂对露娜缇怒目而视,眼瞳中窜着无色的火;贝齿在愤怒的作用下紧咬着咯咯作响。

“你到底要干什么?这就是你回来要做的事?”在怒火中萃取而出的声音,虽然颤抖着但仍显得仿佛冷静,“这就是你回馈母亲培养的方式吗?我就拥有一个如此无义的姐姐?”

露娜缇只是瞥了她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从血肉堆中将剑抽出。惯性让她的脖颈在镰刃上轻碰了一下,表层皮肤在镰刃上被切开了一条细缝,但并未触及更内部。她提着挂了血水和不明肉管的双剑,绕开布朗蒂的镰刀拾级而下。什么都不了解,还对狂信抱有莫名其妙的期待。这样的布朗蒂,露娜缇除了看不起以外没什么好说的。

“我没意愿陪着你们闹。绮诗,我不关心你对我的童年和成长历程进行了何种安排,也不关心你想象中的我该变成什么样。你做的一切在现在已经与我的精神内核无关。尽管对于我崇拜了多年的医生是你这件事,我由衷地感到愤怒和羞耻,但那也仅止于此了。只不过,”露娜缇的步伐顿住了,“我必须要向你提出的一点是,你称常人庸俗,要络集疯子消灭他们,你何尝不是建立了另一种‘正常’?实际上你和他们庸俗得别无二致。”

说毕,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迈步,而她的声音在回响。

“露娜缇你——”

“布朗蒂。”

布朗蒂举镰欲砍,动作抡了一半又被绮诗生生喝止。

绮诗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受到冒犯,仍旧用神秘而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叛逆的女儿。

她开口询问:“小露娜缇,那是作为女儿的劝导吗?”

“不,那是作为【露娜缇】的嘲骂。”露娜缇随手甩去剑上的污物,随后路过格蕾茵身边,“我们走。”

格蕾茵听了这话,连声都忘了应,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跟上露娜缇的脚步,生怕慢了点儿就出不去了。

“我可不会再送你们回去一趟。”玛琪娜依旧是一副愉悦得像是能唱出歌来的表情,将双手交叠在下腹处,优雅得体地站在门边。

“我不需要。”露娜缇径直从她身边经过,走向户外淅沥的雨音。

格蕾茵倒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在门前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跪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的绮诗和她身旁那根不断蠕动着、冒着血泡的生物之柱。

“绮诗……小姐,关于那只兔子,希望你尽快将它恢复原样。做不到的话,至少杀了它吧。”她发出的声音又比她想象的轻。

绮诗安宁的神色中快速地掠过了一丝惊讶,她没想到这个性格胆怯的庸俗者会向她提出这种要求。泛滥的悲悯之心似乎给了格蕾茵别样的勇气和镇静力,此前见过绮诗能力的庸俗之人无非是吓得屁滚尿流然后住进精神病院。

“……我会的。”她答应了。

格蕾茵即刻快步追随露娜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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