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吃了一顿自己放在平时绝对吃不到的大餐，但哪怕已经从餐厅走出，格蕾茵还是处于彻底恍惚的状态。精致的餐点、细腻的口感和优雅的调味仍旧在齿唇间停留，但比食物更深刻的，是刚才……
露娜缇向她踏出的哪一步仿佛经过了精密的计算一般，恰到好处地扣住了两人的体位。腿对腿、膝对膝、躯干对躯干，那样完美、那样严丝合缝，只差毫厘就真的要贴上……不如说那相隔的几厘米……不，最近的地方肯定只差几个毫米了，那点似有似无的距离压根没有实际意义，那时就算是闭上双眼，光凭人类那种奇异的、酥麻的感应也已经足以感受到对方心肺的鼓动。那时的露娜缇选择了将双手背在身后，使得整个重心毫无疑问地倒向了格蕾茵。那无防备的姿态……
“嘶……”回忆着那场景的格蕾茵不由得发出了羞赧的嘶声。
虽然不能确定露娜缇那姿态究竟是刻意的表现还是真实的信任，但再怎么说要对这种事心如止水还是太难了！
而且现在顺了之前的势头，正并排地走着。虽说实际掌控前进方向的仍旧是露娜缇，但视野内没有异格确定的可跟随对象对格蕾茵而言还是一种新鲜的体验，往前走出的每一步都有种微妙的不确定性，甚至有种两人在方向的决定权上能够平等的错觉。不知为什么，有种并未在跟随着某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的奇怪既视感。无需再留心观察前方那位不会回头的领路人，街道的样子也在眼前真正铺开了。格蕾茵直到今天才意识到，所谓街道这种东西有多么宽阔和四通八达，能走的地方有那么多，而不是像自己记忆中那样只有狭窄单一的线条和通往何处的信息。而视线内的露娜缇不再是一个遥远的背影，而是走在身边的、活生生的样子，不仅不用担心跟不上，还能清楚地观察到她的表情和动作，甚至可以感觉到她规律而有力的呼吸。格蕾茵从未设想和人并着排逛街是这么神奇的事情，不如说她压根就没有指望过这种事能够确实地发生。
实际上，露娜缇在心里确实是给了格蕾茵和字同等的择路权的。就像年轻闺蜜的游玩那样，其中任何一方的一时兴起都可以直接干预整个小队的行进方向，是很放松自然的模式。只不过格蕾茵自顾自地将自己划为了没有选择权的人，自顾自地依旧随着露娜缇往前走罢了。
结合之前在“奴隶”玩笑中格蕾茵突然瞪大的惊愕眼神，简直就好像那话说中了什么一样。嘛……在被那么说了之后都没有明显的愤怒反应其实就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也不像是被不公平地开除顶未有之罪的后遗症。要说是因为飞来横祸而受到无法承受的打击，从此不再愿意外露自己的愿望的话，她可是要求绮诗快点让那只可怜的白兔解脱。对绮诗都敢提出要求，对自己已经相处了1个半月的雇主却唯唯诺诺的什么也不敢提，是因为认知为了恩人之类高人一等的东西吗……想来也许是有这个成分吧。格蕾茵显然未能清楚地认识到这段雇佣关系并非恩赐，而是扎扎实实的互利互益。她总是很草率地全盘无视掉自己做出的努力和贡献，然后说自己完全没有工作不应得到实际上应得的报酬。不过，恐怕也不是仅仅如此。格蕾茵胆怯、说话声音小等缺点如她所说，应该是在被开除前就存在的，只不过在工作过程中体现得并不明显，估计是得益于她不断的练习和她对从医工作发自心底的热爱吧。就格蕾茵的年龄和职业来看，她在当上医生之前应该都是在求学中。无法排除她在校时的生活并不顺利乃至于受到欺凌或其他重大困难的可能性，但就结果而言，她的学业完成得非常好，能够支持她进入圣格兰医院求职的成绩不像是她这样脆弱的人在重压下能够完成的程度。要是再向前追溯的话，就是前期学业生涯和原生家庭了。这两者的确都能够给人造成一生的阴影。格蕾茵的表现中可见她并非处于一种临时的恐惧中，她身上体现出的弱视和怯懦已经融入了她的整个行为习惯。她并不是在害怕着什么从而有意识地不断示弱，而是习惯性地将自己摆在那么一个固定的位置。如此根深蒂固的属性将起因推向了人格形成的大早期，可现在而言，对格蕾茵的还提时期和家庭环境可谓是一无所知，虽然在初次见面的那天凭她公寓的陈设做出过她有个暴力家庭的推论，然而没有现实中确切的证据，这种事仍然难以下最终的判断。格蕾茵在精神卫生疗养中心的卡片也许是一条证据，但要确定她真实而且具体的现状，一定不能止步于此。家庭是一个入手点，目前也只是一个入手点。
考虑到与之相关的可能会是无比沉重的回忆……露娜缇侧目望向格蕾茵，两道目光突然撞了个满怀。
……现在就先不贸然提出来影响她的心情了。
循着格蕾茵的目光看去，露娜缇明白过来她是在看街边的珠宝首饰店。品牌档次称不上高，不过商品也不是不能看，恰恰是属于小资的幸福那样的水平。
水平姑且不论，这次格蕾茵至少是找对了自己的资产能够对应的店铺。虽然她好像还没有存款，但劫后余生和工资下发，的确值得小小地买上一件奢侈品庆祝一下呢。挥霍钱财自然是不好的，然而对格蕾茵来说，她缺乏的正是挥霍的练习。对取乐之事过分的抵触也是会招致灾祸的呢。
于是，露娜缇赶在格蕾茵悻悻地将眼神转开以假装没兴趣之前开了口：“想进去看看的话就进去啊，还等什么呢？”
她挂着友善的微笑，略微朝着店门的方向转过身子，在格蕾茵的斜前方站住了脚。
格蕾茵的小慌乱又一次爬上了面颊，她眼眶里两颗浑浊的黄玉尴尬地移开向一边，捏紧了拐杖把儿的手指掩饰不住紧张。
“只是看看不买也没问题的哦。对珠宝生意来说，这种事每天的大部分时候都在发生。”
在露娜缇如此百折不挠的劝告下，格蕾茵在心里叹了口气。感觉和她在一起，不说话和说话都没什么意义。因为她什么都直接读明白了啊。
松了松已将拐杖把手捏得汗湿的手指，格蕾茵向着首饰店迈开了步伐。
